“小二,来一碗水。”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宁于竹吃了一惊,她不曾听到第二个靠近的脚步声。
京畿之地,竟还有此等功夫之人。她倏然转头看去,手中还未按上剑,来人已先一步出了声:“……宁娘子?”
青黑色的海青,崖松孤立一般的身姿。
沉静的眼睛。
手上忽而便失了力,她看进那双眼,面上却已得体地笑道:“湛寂大师。”
湛寂亦含笑颔首,道:“方才从后面看,还不曾认出宁娘子。”
她眨一下眼,才从那突如其来的恍惚中回过神来,笑着摇头:“毕竟已经八年了。”
距离江湖浪起的熙宁十四年,已经过了八年。
她与他的上一次见面,也已经过了八年。
他们在茶摊的桌边坐下,小二手脚麻利地上了两碗水。湛寂看着她,收起面上轻松神色,合掌道:“还未谢过宁娘子相救之恩。”
他说的是当年玉泉寺之围。原无期下令驱赶剿灭玉泉寺外的武僧时,他正带人前往扬州望春山庄寻求同盟。猝然遇袭,情势危急时,是宁于竹伸出援手,他才得以脱身,回到玉泉寺。也是在那时,他才知晓了宁于竹是连锦门的人。
后来江湖动荡,待到第二年原无期身死,潇水阁溃灭,宁于竹却又解散了连锦门,四处游历去了。她行踪无定,一直不曾回玉泉寺点灯,直到现在才再见面,有机会补上当年没来得及说出的道谢。
宁于竹垂眼看一眼碗中的清水,笑道:“我当时不过恰巧经过,帮了一点小忙,当不得大师道谢。”
哪里有什么恰好,不过是听到消息便连夜出发,跑死了三匹马,才能赶上。也好在原无期当时并未下死命令,领队之人才卖她个面子,放湛寂离开。
眼看湛寂摇头,又要说些什么,她截道:“只要大师能关照我母亲的长明灯,便算尽了心意了。”
连锦门解散后,她便四处游历,常深入僻远之地,别说点灯,便是书信也时有不及。湛寂也知道此事,含笑道:“这些年来,令兄都会到寺中点灯。”
她哥哥如今成了家,倒是越来越安于一处了。宁于竹有些惊讶地挑眉,笑着点点头,转问道:“大师又如何在这?”
玉泉寺的下一任住持,怎么也不是能有时间随意远行到汴京的。
湛寂道:“我带寺中弟子上京考取僧牒,这两日无事,便在附近走走。”
是了,这些年朝中整顿冗僧乱象,如今僧人道士都需过了官府的经文考试,才能拿到证明身份的度牒。净真主持走不脱身,那就到湛寂领队来此。
她点点头,还未说话,身后忽响起蹬蹬蹬一串脚步声,双鬟别着珠花、手腕上一串银镯的小娘子跑过来,脸上红扑扑的,话都来不及说,先端起宁于竹身前那一碗清水咕噜噜灌下。
她失笑道:“慢些,待会又说胸痛。”
湛寂的眼睛落在小娘子身上:“这是……”
“这是我徒弟。”她扶正小娘子歪斜的珠花,笑道:“年前我在南疆,见她有缘,便收作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