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青尚未答话，但下一刻，原无期已回答了他们心中的惊疑——他手中刀光一闪，震开李迢一剑，觑得梅如故剑招将至未至之刻，反手斩向宁霜前！

这一刀猛烈至极，全不似方才声势，霎那间便逼至眼前，直指宁霜前空门！

梅如故神色大变，顾时亦剑招一顿。来不及了，李迢心沉下来，宁霜前受创，剑阵顷刻便会破溃，再困不住原无期。

然而那刀却并未如愿斩中。一柄剑无声地滑入剑阵，牢牢架住了这一刀。

那柄剑形制古朴，剑身光洁明净，映着冬夜苍白的月色，寒芒凛冽。

梅如故面色一喜，紧接着又是一急。而原无期终于逼得梅子青动手，却殊无喜色，他刀势一顿，眉间挑了一挑，目光紧紧锁在入阵的剑客身上。

梅子青神色平静，并不多说什么，只朝他们道：“继续。”

有如一颗定心丸落了肚，他们下意识便随着梅子青的指示提起剑，剑阵在凝滞一瞬后，重又运作了起来。

然后他们发现，梅子青的剑严丝合缝地融入了剑阵。

如一只轻悄的雨燕，剑客游走在剑光织成的网中，穿梭于暴烈如雷的刀风中，没有一滴水滴能追上那片衣角，他却能在疾风中点出精妙的每一剑，使刀客手中的刀在一次次交击中逐渐滞涩起来。

梅如故手握分秋剑，向来有“点剑分秋”之誉，他们彼此间比试无数次，本以为已见过极致，却未曾想到，梅子青的剑，还能更臻于完美。

而这个剑阵，原来竟是五人组成的。

他们顿时精神一振，收敛了心中惊叹后，更凝神配合起梅子青来。

而原无期境况急转直下，面上却无半分慌乱。他仍滴水不漏地挡下了每一招，眉间却微微皱起，视线频频落在梅子青身上，若有所思，竟像是全不在意这剑阵了。

刀剑交击，梅子青的剑愈来愈快，那柄直刀亦迅捷地追逐过每一道轨迹。静寂的洪湖湖畔，只余金戈交击之声久久回荡，像是永无止境。

然而就在下一刻，那声音却倏然变了。

刀锋劈来，与梅子青手中的长剑相交，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式，要挡下绞来的那一剑，再彼此易招变势——

然而，那把剑却从剑客手中跌落下来。

原无期面色大变，刀势却已收不住，直直劈过梅子青身躯。

同一时刻，剑阵轮转，顾时刺出一剑，正没入他胸膛。

*

“——！”

是梅如故的声音吗？还是宁霜前的？李迢一时无法分辨，好像一瞬间周遭失去了声音，她抬起头，对上顾时失神的眼睛。

而梅子青抓住刀，那柄秋水般的直刀，身体软倒下去。

原无期手中还握着刀，被带得一个趔趄，他抬起手，扶住剑客的肩，面上一片空白。

长风剑刺进心脏，他却恍若未觉，就那样带着梅子青，慢慢跪倒在地上。

以刀身相连，他们挨得很近，近到梅子青口中吐出的鲜血，都好似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

剑客抬起眼，失血已叫他瞳孔涣散，却仍定定地看向原无期。

“……提雪勒。”他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长久而静默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罢了。”他最后道。

到底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剑客阖上眼，仿佛倦极而眠，慢慢垂下了头。

*

梅如故颤着手，去探梅子青鼻息，片刻后，喉间陡然溢出一声呜咽。她扶住梅子青，眼中不断滚下泪来，却还要死死瞪着原无期，恸道：“你放开我师父！”

原无期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双手钳住梅子青肩膀，就那样扶着他，直直看着剑客染血的面庞。

他忽道：“他的手怎么了。”

李迢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异常的，但那语声里却更似陈述。

梅如故恨恨别过脸去，不愿答他。宁霜前道：“梅前辈二十年前，手上经脉便已尽断了。”

“二十年前？”原无期喃喃道，他呆了片刻，忽而低低笑起来。

“原来……原来……”

那笑声里无限悲怆。

他笑了片刻，终于松开握住梅子青肩膀的手，眼中漫上嘲意。

“这条命还你。”他道。

话毕，他猛地反手拔出长风剑，鲜血在一瞬间涌出，他口中溢出一丝血迹，就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

一只天青色的腰袋从刀客袖中脱落，掉在血水间，发出轻轻的一声铃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