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迢点点头。这一月里她也收到过徐意的信，信中却只字未提此事。他们现在江陵府辖下的临湘，离云安不远，但要从太原与枕江小筑联络，提前让何欢来此，徐意必定是早就知晓了的。

梅如故便也不再问了。他们在庭中各自寻了位置坐下，都瞧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静默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何欢从里面走出来，面色疲倦，十一月底的冬夜里，额前竟也出了细细的汗。她向他们点点头，道：“好了。”

他们进了屋，却见梅子青靠在榻上，寝衣外松松披了件外衣，正抬首向正对着榻前的窗外看去。

梅如故快步上前，甫一眼便惊道：“师父，你怎么了？”

李迢闻声看去，才发现梅子青面色比方才又更白了几分，额前不断冒出汗来，眉间更有几分隐忍的痛意。

梅如故不敢碰他，惶然看向何欢。医者站在门前，神色复杂地看着榻上的人，轻道：“我方才以银针替他续上了手上经脉，经脉再续如同断裂重合，也不能用药镇痛。他需得忍过这一阵，明日便好了。”

再续经脉？

这一句恍如平地惊雷，惊得他们都怔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梅子青含笑开口，语声却仍虚弱：“是暂时的，可别抱太大希望。”

何欢闻言却道：“当然不要抱希望，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劝了这么久，还是执意如此。”她面色冷下来，颇有几分憾恨地说：“重续经脉的时限过后，你的手就是真的再也不能好起来了，连抓握都可能成问题——”

“到底是什么事，叫你突然要做到这个地步？”

医者的问题落下，他们却都已想通了答案。

梅子青温和地向她笑笑，唇色苍白，让人担心他下一刻便要晕过去了，但他目光却依旧清醒如常，只抱歉地看着她，并不答话，摆明了不会再做出什么解释。

何欢皱眉看他，恨恨道：“罢了，不说就不说。”她转身便要出门，李迢连忙跟上去，何欢见了她，面色缓和些许，语气还是硬梆梆的：“阿迢，我去休息了，你就留在这罢。”

她抬手揉揉她发髻，又道：“家里一切都好，这次你师父有事绊住了脚没过来，你若是办完了事，记得回来看看。”见李迢点头应了，她便朝她笑笑，自去了别屋。

李迢转身回屋，便见梅如故正从水盆中浸了布巾，为梅子青拭去额间冷汗。宁霜前和顾时坐在桌前，也都相对沉默。

梅子青看看这一室凝滞，反笑道：“这是怎么了？我续上手脉，明日应对原无期才有把握，你们不必想别的什么。”

顾时道：“梅前辈，便是不做到这一步……”

“不行，剑阵对他的作用有限，”梅子青摇摇头，“况且，我既与他定了此约，那当然要真正拿起剑去见他。”

顾时便默然下去。梅子青又看看宁霜前，笑道：“宁小友为我吹一曲罢。”

宁霜前抿抿唇，解下腰间玉笛。很快，唇边便流泻出一串轻缓笛音，低沉回旋，飘荡在冬日的夜里，叫人好似也见到了月下的原野，千顷皑雪，峰峦如浪。

梅子青长久而静默地凝听着，眼睛注视着窗外的明月，李迢抬眼看去，见他手中正虚虚握着什么，指间露出隐约轮廓。

是风铃，她反应过来，是那个从前挂在他阁楼檐下的，镜花台的风铃。

她忽而想起当日在他们在阁楼中时，她看着风铃，问的那个关于原无期的问题。

为什么一定要把同盟和官府的行动推到他们对决之后？

她记得，也是在这样的笛声里，梅子青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了她。

“因为，我不想叫他落到到千夫所指，万人围攻的境地中去。”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