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月中，梅子青对他们说，该去收拾各自的东西了。

他们仍不知原无期和梅子青当年约定见面的地方在哪里，不过虽在别院住了近四月，要带的东西却并不多。李迢把写给沈遥的信封好，又带上给徐意的平安信，准备路上一并寄出去。

十月金秋，别院中梅林仍葱茏翠绿，前两月他们还摘了树上梅子酿酒喝，只可惜这次也来不及看冬日满园梅色的胜景。

李迢在别院前站了站，顾时牵马过来，轻声道：“以后还有机会。”

以后，不知还有没有以后，也不知是何时的以后。若一切顺利，他们还要去塞外，这是彼此心照不宣之事。

李迢接过缰绳，笑道：“嗯，以后还有机会。”

他们各自翻身上马，停在马车旁。这是为梅子青准备的，他沉疴缠身多年，虽如今行止如常人一般，但内里却虚弱许多。在别院的这段日子他们就已见他生了好几场病，便是病愈，每日也都要服用各种补汤药剂。

梅如故带着行囊，和梅子青出了门，正要上车时，却忽而传来一声唤：“兄长。”

他们循声看去，却见不知何时来了几人，远远站在别院外。为首之人气宇轩昂，不怒自威，正凝目看来。

梅子青见了他，示意他们稍候，便向他走去。梅如故低声道：“是家主。”

梅家家主？李迢讶然看去，原以为梅子青只是梅家族人，现在看来，或许他与家主的血缘关系要更近一些。只是家主前来，竟也如此低调，只带了这几人等在别院外。

他们交谈了片刻，分开时彼此面色如常，也不知说了什么。梅子青回身走来，坐上了车。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李迢策马跟上，转眼看时，梅家家主仍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的方向，不曾离去。

*

十一月十八日夜里，当他们止步江陵府时，便知这就是此行的终点了。

奔波一月，梅子青精神明显地委顿下来，李迢照着他的指示驾车停在一处民宅前，上前敲门时，还在心不在焉地想着梅子青的状况，还有白日里收到的消息。

九月底同盟与联络梅家时，已透出要趁其不备，即刻攻打潇水阁主阁的意向。但潇水阁的反应更快，在梅家尚未到达汇合处时，同盟与潇水阁的冲突就已经打响。

梅子青有意控制事态范围，但潇水阁却好似更着急，一开始就主动派出大量精锐，几乎是要当场便将尚未聚集完全的同盟剿灭。即便后来各派增援及时赶到，又有地方兵马司出面干扰，到了如今，事情也仍牵扯得越来越大了。

她隐隐有个猜测，潇水阁这次行动仓促，大约也是原无期的意思。许是见此战不可避免，便想赶在约战之日前先将事情了结，但又因有梅子青的各种安排，这场江湖动荡，到底最终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门开，里面现出一个人影来。月白长裙，浅红褙子，橙黄的提灯映亮眉眼，也照得那发间斜斜簪的合欢花玉钗莹莹有光。

“——师娘！”李迢愣了一愣，立时喜道。

何欢含笑向她点点头，来不及多说，先道：“快把车驾进来。”

李迢这才想起正事，忙又回身，帮着将马车赶进宅中，在庭前停下。

梅如故扶着梅子青下了车，剑客的面色苍白，眼神却仍明亮。见到何欢，尚朝她笑道：“有劳何娘子了。”

何欢亦向他颔首一笑，眉间却带出几分复杂之意。她帮忙将梅子青扶进屋中榻上，便对他们道：“你们先出去罢。”

梅如故脚下不动，犹豫地看了一眼梅子青。梅子青道：“无事，只是想请何娘子为我施针，不必担心。”

李迢心中也满是疑惑，但梅如故当先出了门，便也跟着出去，宁霜前走在最后，轻轻合上房门。

他们在门外停下。夜色如墨，冬日的月色霜也似地铺在庭中，映出一片凉意。相对沉默许久，梅如故才低声道：“李娘子，你之前也不知道何前辈会来么？”她的声音也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