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底阻了一阻，又有几骑追上，她抽剑回防，剑随意至，转瞬挑落几人。

人渐渐都追上来，李迢且战且退，勉强拉开距离，正急急扫过四周地形时，追兵后方忽而一阵骚动，像是骤起变故，她还未待借机脱离——便远远瞧见几骑人马直直劈开黑衣人的阵型，如一柄锋锐凛刀，转瞬破出一条血路来。

是沈逢！

李迢心里一急，又是一刀劈面而来，她勉强接下，而沈逢已冲了过来，替她挡下几招。

“沈郎君，你这是做什么！”她急急道。

沈逢闻言，却莫名看她一眼，神色复杂。他并不答话，只挥刀劈向攻来的黑衣人。

然而，他们的人还是太少了，纵然一开始沈逢的突袭叫潇水阁来人骚乱了一阵，但仍远远不够。苦战之下，一切言语都再无暇分说，他们逐渐退入林中，天暗了下来。

她不知他们到底坚持了多久。四处刀光血色，鼻尖满是腥甜粘稠的气息。久战叫每个人都变得疲倦，李迢几乎是机械地在挥动着手中的剑，所见的一切都仿佛永无止境，直到——

直到一柄刀穿透了沈逢的身躯。

她愣住了，呆呆地停在原地，令人窒息的绝望中，沈逢身形晃了晃，向下倒去。

是一瞬还是永恒？她看着那个倒下的身影，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哥哥、哥哥！”她终于叫起来。

*

沈逢看到这个小娘子的第一眼，心里就隐隐有些奇怪的感觉。

他从驻地告了假回汴京为父亲祝寿，一路都很顺利，只是到洛阳临近时，却接到上峰命令，叫等一等，有人要同行。

他原想是在洛阳养老的朝官要回汴京，叫他顺路护送，谁想到了才知，竟是个小娘子——还是个江湖客。

江湖人，如何跟官府扯上关系了？

他不太明白，然而本来也不需明白。做下属的，遇到这种奇怪之事，向来是闭嘴完成任务就行。

可是他看到这小娘子的第一眼，就总也忍不住，想起很多事来。

他想，阿迢在江湖行走，应当也和这小娘子一般，银鞍白马，身负长剑，只是这位稍嫌沉郁了，阿迢应当更快活些。

当年阿迢离家时，他已有十余岁，早就随父亲习武理事，很多事情也都知道得清楚。那时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发生这样的事。

阿迢原来姓李，他同胞的妹妹，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

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个样。阿遥回到沈家，阿迢却离开了——她说她要去为李家报仇。

他总是想，阿迢这些年会过得很好很好。

可是不是，不是的。他也是习武之人，他怎么会不知道，要练出这一身的武艺，要吃多少苦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都只是寻常，阿迢那样小一个人，一直在家里宠着，她怎么受得了？

可是她却不得不受下来。

他沈逢的妹妹，写诗作画也好，舞枪弄棒也好，都应该凭自己喜欢，想做就做，不想做便不做，而不是小小年纪，就要去走那一条浸满了血和泪的路。

收到她在玉泉寺雪恨的消息，他一点都不欢欣，只有全然的酸涩。为了这一日，阿迢付出了多少？

还要受杖刑！谁给那些和尚的胆子！

他在演武场跟人摔打了一天才静下心来，又想起李家事了，不必再担心打草惊蛇，是不是就可以叫阿迢回家了？

……可是阿遥，阿遥不知会怎样想。

他想着回家要与父亲商议，却不意路上遇上了这个小娘子。

他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小娘子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也不好相问，全当没看到。直到忽然遇袭——

他当时还想，原来叫他同行用意在这，只是怎么不通知他多带些兵，害死人了。

可是转瞬间小娘子就冲了出去，还说什么叫他避开。嗐！她以为她有几条命？

他盯着她的身影，原在急急思索更稳妥的对策，却忽而看到——

他看到了，那一个剑招，这么多年来，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

是枕江剑法。

阿迢，原来是阿迢。

竟然是阿迢。

他想也没想，当下便冲了过去。待瞧见阿迢满面急色，心里才像慢慢反应过来，生出密密麻麻的痛意。

她认出了他，他却一无所觉。

他看她一眼，刀挥得更急，却好似什么也无法斩断。

原来已过了这么多年。

竟已是对面相见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