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像后世那样，叫北方各族，亦作我族民，茫茫草原，化入我国土。”赵肃羽淡淡地说。

有如一道惊雷落下，李迢瞠目看他，半晌说不出话。

没有远大的目标，这叫没有远大目标？

疆土辽阔，国力强悍如前朝，都不曾做过要把藩国领土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梦！便是本朝，南方不那么有威胁性的羁縻州、西北前些年国灭的唃厮啰国，都屡有叛乱，赵肃羽哪里来的信心，可以收服北边的辽金？

他真的知道他在说什么么？

赵肃羽看她这样，反倒笑起来：“李娘子缘何这样吃惊？我以为你来自后世，对此事已经不奇怪了。”

李迢抿了口茶，清甜的果茶缓和了喉间这几日多言的惫累，也稍稍平复了些许心绪。她道：“后世能做到，未必如今也能做到，便只是朝中决策——殿下有把握么？”

朝堂上对外的态度，她也有所耳闻。至少在对辽一事上，主和派一向占据优势，就是这些年武学兴胜，武将势力提升——应当也是赵肃羽所为——也还远远不够。

况且要收化他族，自然得先取其政权。有赵肃羽在，金人或是不能再直捣汴京了，但想要做到更多，却也并不是能轻易夸口的。

“事在人为，”赵肃羽道，“便是本朝做不到，能给后人一个启示，也已足够了。”

李迢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确信他确有此意。

“如此。殿下同我说这些，是想叫我做什么罢？”她道。

“是，”赵肃羽颔首，“我想请李娘子一探辽金，对他们作更多了解，也可借此回忆一二后世的具体措施。”

“对北之策，自然是对他们越熟悉越好，不是么？”他说。

一探辽金。

以她身手加之对后世诸举措的了解，确实是最适合去北境的人选。何况平心而论，赵肃羽提出的收化之策，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此事一旦成功，依靠国家机器的调节，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之间的争端或许可以画下休止符，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为攫取财富、粮食、土地而发动的战争，亦将大大减少。

到那时，或许取而代之的又是王朝内部的斗争了。

不过那些都是极遥远之事，便如赵肃羽所说，只求当下罢。

李迢沉思一刻，抬头看向赵肃羽：“殿下对北有如此雄心，我不多说什么，想让我参与此事，也可以——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想叫殿下答应。”

赵肃羽道：“是什么事，李娘子请讲。”

李迢道：“我想请殿下，推进女子科举入仕之事。”

当朝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并不如后面多，但李迢却没有忘记前世的程朱理学出现在哪个朝代——想要避开这样的未来，哪怕只是推迟它的出现，没有什么比女性通过科举进入官场更有用。

有了权势，方才有话语权。

赵肃羽闻言，眉头微微一挑：“李娘子说我大胆，我看李娘子也不遑多让。”

李迢知道这件事不是随随便便下一道旨就能做成的。有多少女子能破开家中阻碍、世人眼光，还要有能在科举这个万千人中过独木桥的实力，都是影响女官能否持续输入官场的因素。

但若不迈出这一步，便什么也没有。

李迢道：“殿下知道我是来自什么地方的人。”

赵肃羽看她片刻，忽而笑道：“可惜，我却还没来得及告诉李娘子我的来处。”

他重又回到案几前坐下，唇畔含着淡淡的笑意，悠然地说：“李娘子，你听说过汴京书院么？”

汴京书院，数年前在汴梁设立的一所女学，据说是官家宠爱宣国公主，特意为她进学而开办的书院，正式成立后，亦有许多官宦女儿入学。

李迢自然听说过这所女学，但只当是个贵族女郎借以交游的地方，从未关注。此刻听赵肃羽提起，不由一惊：“殿下的意思是……汴京书院，就是为了此事设立的？”

赵肃羽微微笑道：“开办了这些年，也该是到更进一步的时候了。”

她静了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气，直起身来，向对面的人一揖：“仅代表我自己，多谢殿下。”

“李娘子不必如此，”赵肃羽却摇头道，“我当年会起心推进此事，也是因为我前世的母亲。”

他看向扶栏外的夜空，一时好似出了神，许久，方道：“若要谢，也当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