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北上,要取信辽人,总该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李迢道。
议过女官之事,便又转回对北之策。赵肃羽道:“关于此事,我还有另一事要与李娘子商议,或可顺带解决这个问题。”
楼梯传来脚步声,那名武将自下间走上来,赵肃羽与他相视一眼,武将点了点头,他便垂下眼,轻啜一口盏中清茶。
这些时日,李迢也看出,赵肃羽对这名武将确实信任之极。他们许多时间都在多景楼上商谈,无暇他顾,这名武将就负担起了绝大多事务的处理,在确认李迢的威胁消失后,他还常出楼为赵肃羽办事。
她稍分了些心神猜测这名武将的身份,就听赵肃羽续道:“李娘子,过去半年间潇水阁原无期之事,想必你也很清楚了,是罢?”
李迢吃了一惊,没想到一国太子,竟也会将目光投到江湖之上。她应道:“确有耳闻。”
赵肃羽道:“既如此,我就不绕圈子了——潇水阁所为,是朝廷所不能容。”
李迢一时默然。不错,从玉泉寺揭露的许多事情中,潇水阁不仅对江湖门派下手,还有一些任务都牵扯到了朝堂之事。更有甚者,在它行动的过程中,有无辜的平民百姓惨遭屠戮,而他们甚至都并非江湖中人。
然而更叫她产生了预感的,是这件事背后暴露出来的问题。
“侠以武犯禁,”果然,赵肃羽道,“李娘子,你是后世之人,应当也很清楚,‘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国朝有国朝的律法,江湖之事,不能再超然于官府之外了。”
李迢沉默一瞬,并不肯退让:“既然殿下已对江湖这许多事知之甚详,那我想问,先帝末年的那场大旱,殿下又知道多少?当年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时,是谁广施粥药,救济流民,又是谁辟出屋舍,给他们一方遮风挡雨,修养生息之处?”
她说:“是殿下口中‘以武犯禁’的江湖门派。”
江湖中有潇水阁这样的败类,是无可辩驳之事,但除此之外,亦有持心侠道之人。许多势力已扎根当地,与民生息息相关,赵肃羽若想对江湖门派下手,一招不慎,就会掀起滔天巨浪。
到那时,还不等金人打进来,自己内里就先乱了。
她说了这许多,赵肃羽听完,却只问:“李娘子,你以为江湖是什么?”
江湖是什么?
李迢怔了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问,而这个问题,她也从未思考过。
“我想,是朝生暮死罢。”许久,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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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生暮死?”赵肃羽挑起眉,若有所思地念了几回,含笑道:“我以为李娘子会像诗里写的那样,用快意恩仇这个词。”
“每个人见到的江湖总是不同的。”李迢道。
“确实,”赵肃羽点头,“不论各人所见如何,我能理解你们江湖中人不愿受官府辖制的心情,我也并没有要将这片武林全然压制打散的意思。”
李迢屏息凝神,等着他的下文。
“这样罢,李娘子,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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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西沉,东方天际现出一丝微白时,李云自榻上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