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在长安与汴京之间，倒是顺路，只是段娘子为何忽然要见她？再者，她一路从秦州而来，走走停停，行程极为随意，但段娘子的卫士竟能直接找到她，段家有这样能量，实在叫人惊异。

李迢心中生疑，只是这位陈卫士嘴巴紧得像蚌壳，什么也问不出来，送到口信后也不提离开，就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倒也不难甩开，就是在沉默又尽职尽责地提醒，她家主人有约，要快点去。

这样既非胁迫，也不太像寻常邀约的作风，实在很有段娘子风格。

李迢沉下气，一直等到拿到了做成的磨喝乐才重又开始上路，但到底禁不住背后灵一样的陈卫士，这次再走，总不好再像之前一样慢吞吞地磨蹭了。

她们到的正是时候，暮春三月，洛阳城中满城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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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亦是几朝古都，气候温和，又临近汴京，许多致仕或临近致仕之年的官员都于此养老，朝中大员也大多在这里置办了府邸园林。

陈卫士进了洛阳后便领着她，轻车熟路地穿过大街小巷，最后停在城东南的一处宅园前。

“陈卫士……”李迢看了看四处，难得有些踌躇：“你确定没有带错路？”

若只是宅园，还不至于让人如此犹豫，但这座别院左右延伸不见尽头，向里看去，其间飞檐翘角，画栋雕梁，显然豪奢至极，便是她们此前行来所见城中其余宅园，都无法与眼前这座相比拟。

段家是将门世家不错，但是真有如此财力么？

陈卫士道：“李娘子，确实是此处。我家娘子正在里面等你，请罢？”

虽叫人有些怀疑，但还不曾感到有什么威胁。李迢思忖片刻，到底点了点头，便随她迈进这座题了“环溪”匾额的宅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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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园中建筑皆精巧靡丽，极近人工之能事，布局借景又清新自然，颇有清俊通脱之意。

一个园宅，竟引活水造出了南北两个湖泊，又有连接两湖的溪流，使中间如同岛屿，想来正合“环溪”之意。站在湖心小岛望去，南湖有亭廊，北湖有凉榭，间又有高楼伫立，檐角层叠，一直绵延至远处。

此时是牡丹花开时节，园中还特地辟出了遮阳棚帐，掩在花圃之上，好叫这姚黄魏紫能尽意更多一些时日。

陈卫士领她到了中间的岛屿，便不再往前，只指了指北湖上一座高台，道：“李娘子，主人在那处等你。”

李迢收回四望的目光，看了看那座高台，果真隐约好似看见个人影，便抬步行去。

刚进园宅时没注意，现在慢慢行来，竟发觉园中四处防守极严密，人数看起来不多，但都配合默契，动静皆宜，几乎没有薄弱之处。所见仆从亦屏息静气，行止利落，显然规矩极严。

她默默地看着，心中疑惑更盛，而到得高台前时，这些疑惑达到了顶峰。

高台之上，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临风而立，遥遥向北望去。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并不难叫人看出，此人不是段娘子。

这是一个男人。

李迢在台下停步，台上的人听到动静，转身看向她，微微笑道：“初次见面，李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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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一身文士装扮，面如冠玉，神采清扬，更有一种雍容自若的风流气度。他站在高台之上，垂目看来时，便是那满园盛放的牡丹，亦不能夺其万一风采。

李迢停在原处，心中转过无数猜测，尚未有所表示，那男子又道：“李娘子既已来了此处，何妨上来一叙？”

不错，自长安重逢陈卫士始，便是此人的局了。他以段娘子的名义，千里迢迢，将她引至此处，绝非仅是一叙这样简单。

李迢静静地看他片刻，抬步向前。

既如此，那便更要探明此人用意了。

她既敢来这环溪园，便有自信再从这里离开。

通向高台上的阶梯前还伫立着一个男人，窄袖圆领的武袍，佩着腰刀，身姿如青松一般。他看着李迢走近，并不说话，只微微颔首。

李迢亦向他点了点头，正要越过去，却被这人伸刀挡了一挡。

她停下来，皱眉望去，还未及开口，便听台上那人出声道：“无妨，不必叫李娘子解剑。”

那人回身望了一眼，虽未出声，却好似达成了什么共识，收刀后退一步，沉声道：“李娘子，失礼了，请罢。”

李迢面色未变，继续向上行去，心中却又更警觉了几分。

此人虽气息内敛，面色温和，她却仍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更多的东西。

那是如沈未一般的气质。渊渟岳峙，杀伐决断的金戈之气。

她杀过人，顾时也杀过人，但都不能从行止间感受到这样的意味。这是只有经历过纯粹的生死战场才会有的气息。

论剑技身手，他或许不能比过顾时，但若以性命相争，顾时却未必能敌过他——战场上的人，挥出的每一刀，都只为了杀人这一目的。

而此人除了杀伐之气外，更有一种指挥若定的气质，绝非普通校尉都头所能有。

她心中思索，脚下却未停，仍旧一步一步，稳而慢地走上高台。阶梯尽头，男人垂目看她，唇角泛着淡淡的笑意。

能叫如此人物为他护法的人，又会是何等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