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并不动作，只道：“先说你是谁。”

被人拒绝，女郎也不吃惊，只是笑着叹一口气，竟也就退让了。她亮出一枚令牌，令牌之上，赫然是与空空儿的信筒上如出一辙的印记。

“空空儿因故不能前来，我来代她向顾郎君践约。”她说。

顾时仔细看过令牌，点点头，便是确认了。他并不将剑交出，只手上一翻，长风剑半出鞘，露出剑格之旁，映着天光的日月徽记。

女郎凝神看了看徽记，也微一颔首，便从袖袋中取出一支竹筒，那上面封着火漆，尤完整如新。

她将竹筒交给顾时，道：“顾郎君所托之事尽在此处，妙手空空之约已完成了。”

她简短说完，便要转身就走，李迢拦住她，问：“空空儿现下还好么？”

女郎看她一眼，目光里含着微讶，转瞬又化作笑意。“空空儿很好，不曾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另有他事。李娘子的关心我会转达的。”她含笑道，向李迢点点头，便又推门离开了。

*

这个人来去匆匆，对他们了如指掌，行事又极干脆利落，前后见面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却叫人印象深刻。李迢阖上屋门，回头看顾时站在原处，也不待回屋，直接便拆开了竹筒。

他从竹筒中取出一张笺纸，展开来看，李迢站在他身前，只看见纸背透出的几点墨痕，并两点殷红的痕迹，那应是指印。

她屏息等着，却见顾时静静看了片刻，闭了闭眼，又将笺纸慢慢对折起来。

他神色不动，李迢却在那一刻从他身上觉出一种磅礴的情绪。那情绪顷刻而出，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却又瞬息褪去，化作一种寂静的余烬。

好像在那薄薄的一张纸上，是叫他哀切至极，五内俱焚之事。

她心里浮起不安，试探地唤了一声，顾时才像是回过神来。那些情绪被他收敛起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沉默地递来那一张笺纸。

她担忧地看看他，垂下头，凝神看去，熟悉的字词马上抓住了目光。

《剑扫总集》。林季之。

那上面写。

*

从秦州到太原府，寻常赶路，需要一月时间，若是轻装简行，快马加鞭，则廿余天便可到。

二月中旬时候，梅如故也回到了太原，不及拜见家主，便先去了别院。

马儿嘶鸣一声，在别院前停下，她跳下马，随手拴在门前，便匆匆向里走去。

院中清寂依旧，不见人影，白梅却如团团雪絮，充满了庭院。二月已是仲春，纵使别院设在山间，比别处更冷些，但梅花开到此时，还是到了末期，正是最后一次热烈盛放的时刻，星星点点地缀在枝间，犹胜白雪。

她一路穿过云一样的白梅，暗香浮动在鼻间，牵住纷乱心绪，也牵住了她的脚步。

梅林深处，远远现出一道清峻身影，素衣簪发，握卷执笔，细瘦的手指点着书页，不时批注着什么。

她脚步放缓，慢慢停了下来，隔着一树白梅，静静地看着那道身影。

匆忙赶回，就是为了早日见到师父，问清满心的疑惑不解。但人到眼前，一时却又不知该不该问，从何问起。

然而树下的人已听到动静，抬首看来，眼中便漫上讶意。

“阿如，这么快便回来了？”他问。

梅如故拂开花枝，慢慢地走上前去，轻轻应了一声。

微风拂过梅林，吹动檐下风铃，泠泠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