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晨光，李迢早早起了身，洗漱出门，先在庭院里将枕江剑法练了一遍。

将将练完最后一招，院外便传来脚步声，有人从外间经过，李迢收了剑，走出院子，正见到往厨下去的顾时。

“早上好。”她笑盈盈打了招呼，便跟着顾时一起向厨房走去。

顾时亦刚练完了剑，准备去做朝食。这些日子里他们住在秦州等空空儿的消息，一等就是快二十天，毫无动静。

平日里无事，他们便一起研究顾时默写下来的镜花台中剑谱，时常切磋一二。一日三餐，不买外食时顾时便会下厨，李迢帮了这些天，也很有些样子了。

这时再想起当年在通城时，顾时卧病，她一窍不通，徐意白长许多年游历时间，还是不会下厨，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想买什么来吃，也颇有些好笑。

朝食是豆粥。红豆焯水去掉豆腥，煮到绵软，再加上一勺糖，就着枣糕，暖融融地就喝完了一大碗。顾时不爱吃得太甜，只加了半勺糖，枣糕倒多用了两块。

吃完了朝食，沏上一壶花茶，配上一碟樱桃煎，两人就坐在庭院里闲聊消食。二月过了一半，秦州却还带着薄春的料峭寒意，天倒是蓝得出奇，风卷着云絮，慢慢地浮过天际，间或投下淡淡的阴影。

顾时捧着茶盏，眯眼看天际的流云，手指慢慢摩挲着盏沿。李迢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待顾时开口，先往他嘴里塞一粒樱桃：“我再等等，就到三月。”

空空儿叫顾时在秦州等她，显然是托她做的事有结果了。顾绛之死在顾时心中横亘多年，若真是水落石出的一刻，她想在他身边。

况且，时间也还来得及。

顾时被堵了话，无奈地瞧她一眼，慢慢地把口中的樱桃吃完，还是道：“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够？”

“够了够了，”李迢点着头，“开春路就好走了，我走快一点，不耽误时间的。”说完才反应过来，又描补道：“我还没说一定要去汴京呢，一个月够不够，又有什么关系。”话到最后，声音也低下去，越发显出底气不足来。

顾时也不戳破她的口是心非，只笑了笑，问：“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李迢犹豫道：“准备什么，缺了直接买就是……”说着，又想起纠结许久的生辰礼，不由叹了口气。

沈未五十岁的生辰，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送什么样的礼物，总是难以决定。想了许多个选择，一个也不满意。

“不拘于什么礼物，只送你想送的就好，”顾时道，“最重要的是心意。”

最重要的是心意。李迢下意识想起她及笄礼时，那个顾时送来的玉坠。那是一枚匀透莹润的白玉，上面卧着几点胭脂般的红痕，如同红豆一般。

原本这样的红痕最影响玉色，但雕工却反将这痕迹连缀起来，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她看了这不明不白的几条线许久，方才看出，这几点红痕，正与织女星并旁边几颗星子的位置相合。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是她这个名字的来由。

虽然知晓乔缨调换沈李两家女儿的身份之后，她便不愿再想起这件事。生在七月初七晚上的人不是她，这个名字，当然也不属于她。

但这是顾时送的礼物，她便将玉坠好好地收着了。从枕江小筑出发时，也不知想了什么，到底又把它取出，放进了行囊。

*

想到这件事，再对上顾时的眼睛，李迢没由来又有些心虚。她没戴着玉坠，重逢之后顾时也从不问它在哪，但用心寻来的礼物，想来也是会希望主人喜欢的罢？

她抿抿唇，又给顾时斟满了盏中茶汤。顾时垂眼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啜饮一口。

春日晴好，他们正静静对坐着，漫无边际地出神，门外却忽响起规律的叩门声，打破了庭中安宁。

寄居秦州，四下都不相熟，一般也从没有人来访。李迢和顾时相视一眼，各自携剑起身，走到了门边。

还未及有所动作，门外的人似是已察觉他们靠近，当先便道：“长风剑，某来赴约。”

声音婉转，显见是个女郎，却和空空儿的声音截然不同。顾时皱了皱眉，上前打开屋门，李迢按剑在他侧方，以备不测。

门开，外间盈盈一道身影，怕冷一般地披着披风，兜帽却近乎遮住大半张脸。她不待顾时说话，便直接迈进来，回身关上了门，方才看向他们。

李迢凝神看她，兜帽之下是一张芙蓉面，容貌姣好，却陌生至极，从不曾见过，亦不太像化妆改容。

女郎向她微微一笑，转向顾时，道：“抱歉，虽已差不多确定你的身份——可以借你的剑一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