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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众人一时心思各异。长长的沉默之后,梅如故忽道:“我要回太原一趟。”
梅家作为北剑巨擘,在此次事变之中尚未有所动作,梅如故作为梅家弟子,也是要回去与师门商议的。
事虽突然,却也并不意外,李迢点头道:“潇水阁出了这许多事,梅师叔应也想知道你见原无期的情形。”
梅如故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微微颔首,举杯示意。
“后会有期。”她说。
同行小半年,临到别时虽有愁绪,却也无需多言。他们饮尽了杯中酒,梅如故最后再郑重地看过一眼,便提剑起身,出了酒馆。
他们坐在窗边,看她一路出了门外,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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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梅如故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上,宁霜前方才收回视线,再斟了一杯酒,随意般道:“好了,西宁州事了,我也该告辞了。”
顾时闻言,淡淡地看他一眼。宁霜前便举手道:“顾郎君,我知道的潇水阁情报都已说得差不多了,真的。”
李迢问:“宁郎君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宁霜前含笑道:“一时半会儿没有死的时机,还做回宁轻笛去。”
他说着,当下便摸出一枚铜钱,向上一抛,再合掌接住。摊开一看,“熙宁通宝”的字样正入眼前,便笑道:“正面朝上,便先往天水走罢。”
天水亦在秦州境内,李迢失笑道:“全凭天意?”
“嗯哼,”宁霜前点着头,“全凭天意。”
他并未再饮杯中残酒,只往地上一倾,抛了空酒杯,向他们颔首一笑,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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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马都系在酒馆外的柳树下,他解了绳子,回身向从二楼窗边看来的李迢和顾时笑着挥挥手,便牵着马,离开了酒馆。
他的脚步很慢,神色亦怡然。正月的秦州仍寒凉,但他的嘴角噙着笑意,好似走在三月温暖明媚的春光之中。
一直走了很远,直到回首也看不见那座酒馆时,他的面色才淡下来,站定在堤岸边,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
那薄薄的纸被叠得极小,几乎可以被放入到任何一个缝隙之中;它上面的字亦极小,蝇头一般,须得很仔细才能看清。
却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他长久而静默地看着这张字条。短短的四个字,从拿到的那一日起,他却已反复看了无数次。
阁主相催。
那上面只有这四个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彷佛不能理解这简单的四个字。许久之后,直到手脚都被料峭北风浸得冰凉,方才自失地一笑,捻碎了字条,复又向前走去。
他牵着马,经过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经过路旁沉默伫立的屋宅,漫无目的般,只是慢慢地走着。
“曾识卢家玳瑁梁,觅巢新燕屡回翔……”诗吟悠悠响起,话至一半,语声低微下去,到底消散在风中。
今雨相看非旧雨,故乡罕乐,况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