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霜前亦笑道：“难得有机会，李娘子可别想自己去。”

李迢看着他们，和顾时相视一眼，不由笑起来。

“好，那便一起去看看罢。”她说。

*

措温布一望无际，便是不眠不休地骑马，要缘湖走完一圈，也得一整天的时间。镜花台虽是藏在措温布之中，没有它那么大，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走完的。他们便分了行囊，两两一组，准备背向而行，将武无涯彻底地探过一遍。

分开行动，离了那些需要交谈的时刻，思绪便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也许是出了壁灯插曲的缘故，宁霜前和梅如故也都没有追问她在大殿里反常的失神。李迢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明白，一次两次或许还能寻理由糊弄过去，时日长了，总会有解释不了的事情发生，到那时她该怎么办呢？

顾时不问，是他体谅她，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哪怕亲密如父母夫妻，也不能分享。

但这些隐瞒，这些无法解释之事，天长地久，一一堆积起来，是不是哪一日，就会变成无法消除的隔阂？

就算这只是万一，可是毕竟有这个万一。

她不想与他心生隔阂。

李迢深深地吸进一口气。许是在水中的缘故，镜花台里并不如措温布外面冷，但毕竟是在寒冬腊月之中，这里的气息也是带着凌凌的寒意的。一口吸进去，竟也沁人心脾，一点没有封闭空间的窒闷。

冰凉的空气涌进胸腔，叫人精神也为之一振。她在这样清凌凌的寒意中静静地想，原来，她也已开始患得患失了。

“在想什么？”顾时问。

他们正走在武无涯幽暗的隧道里，顾时在她身侧，问了她一句，眼神仍在仔细地扫过隧道四处。

李迢将纷乱思绪压下，随口道：“我在想，原无期有这么多的刀谱可以看，为什么还要去夺随家和玉泉寺的武籍？”

顾时沉默片刻，淡淡地说：“不过是人心不足罢了。”

她从这句话中觉察出端倪，不由问：“你是发现了什么？”

顾时一时没有回答。壁灯清浅的光线里，他紧紧抿着唇，李迢看着他的侧脸，恍惚中好似也看到了通城里那个苍白瘦削的少年。

那个侧影孤介倔强，眼神有如灰烬的少年。

“只是有一个猜测。”他低低地说。

是什么猜测，让顾时露出这样的神情？她想起来西宁州路上顾时的反常，是跟那件事有关的吗？

她猜不出，但看顾时如此，一时也失悔自己提了这件事。不愿叫他继续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便转了话题，一面凝神四顾起来。

*

隧道里空旷寂静，尽是一成不变的石洞帛袋，灯笼铜人。他们全凭干粮的消耗判断时间，累了就停下来，用行囊中的毛毡裹着靠在一起。没有太好的取暖的办法，也不敢睡实了，囫囵休息得差不多了就继续往前走。

就这样走了许久，久到李迢快要以为他们在走一条永无止境的不变的路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

原本整整齐齐靠着岩壁摆了一排的马骑灯，倏然显出一丝凌乱。

像原本规律的节奏忽然出现一个错音，叫人第一刻便心生变扭。那排马骑灯跃入眼中的一刹那，李迢便觉出了不对劲。

她停下脚步，细细地看了片刻，终于发现有三盏马骑灯曾经被人挪开——不，从灯内蜡烛东倒西歪的样子看，更有可能是撞开——之后，又草草归了原位。只是到底不如修建时放得齐整一致，便露了行迹。

顾时将马骑灯搬开，蹲下身，借着火光，便看见地面上一片深褐色的痕迹，他伸手一碰，手上留下一片细屑。

“是血垢。”他说。

想来便是之前那个石室里受伤的人了。

以出了石室门看见的持枪铜人为锚点，他们当时是往铜人左侧方向走，遇到了中央大殿的石门；而在和梅如故宁霜前分头之后，则是向回走，重新走过了鞭法、枪法武籍以及那个铜人，一直到现在发现马骑灯摆放异常的地方。

如此看来，那个受伤之人很有可能在出了石门后，便是往铜人右侧方向走，途中气力不支，撞倒了马骑灯，靠坐在这块岩壁上。

之后不知是伤势缓和了还是后来者如何，被撞倒的马骑灯被扶了起来，摆回原地。

李迢再仔细看了几遍，终于不得不确认此处确是只有这片血迹，不由叹了口气。这人是什么身形，什么武器，之后又往了哪个方向去，他们仍旧一无所知。

顾时却并不失望，他站起身，将李迢也扶起来，道：“尽人事便好，便是没有更多的线索也无妨。”

“一开始知晓原无期频繁来西宁州时，我还曾想过他是不是有所图谋，借着边关鱼龙混杂，在暗中与西夏联系，”他说，“现在这个情形，已经是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