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不是一个人，不是此世唯一的异乡人。

百年之前，同一片日月星辰下，有人和她一样，来到了这个天地。

*

她静静地站了很久，直到恍然回神，才发现周围已经没了声音。

她猛地转头四望，那些茫然焦急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打断了。

顾时站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原本因震惊怅然而冰凉的手指，在他宽厚的手掌间慢慢暖和起来。

“我出了会神……”李迢讷讷地道，也不知该怎么继续解释下去。

顾时却没有说什么，好像她方才长久的愣怔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因而不必有任何追问。他只是静静地捂着她的手，清逸俊朗的眉目间沉静如昔，李迢却感觉到他收敛了那些锋锐的气息，神色里许许柔和。

她的手轻轻碰着他手心的茧，不知不觉间，心里平静下来。

顾时捂着她的手，直到那些冰凉慢慢化成温暖，才道：“宁郎君和梅娘子先去探方才那个隧道了。”

李迢刚刚根本没注意他们的讨论，赧然道：“有什么发现吗？”

顾时颔首：“这座镜花台，是师天巧筹建的。”

“竟然是师天巧的手笔？”她吃了一惊，便看见了石台旁的碑文。

石碑上是一篇志，上面详细记载了镜花台相关的前因后果。镜花台原来不是一把兵器，而是一个贮藏了无数书籍兵戟的湖下地宫。

一切开始于卜玉郎的一个想法。她想要建出一个能贮藏当世之武籍的地方，让这些武学能够流传后代，不致在兵祸战火之中失传。所以她找到了师天巧，选择了广袤无人的措温布。

为了隐蔽镜花台，他们使用了遁甲与月潮相联的开启方法，而留与后人观摩的出发点，则是不在镜花台中设置机关陷阱的原因。

但在筹建的过程中，卜玉郎和师天巧对这个地方寄予的想法越来越多，因此在最终落成的镜花台里，还增加了外层的石室放置各类藏书，中央大殿则收纳卜玉郎这些年来留在手中的兵戟。

而在大殿之外的环形隧道“武无涯”里，除了放置卜玉郎搜集的无数武籍，还设置了铜人并马骑灯，以供后来者理解学习。镜花台中所有书籍都誊抄在竹简之上、收存在帛袋之中的做法，也是出于长久保存的目的。

建成之后，卜玉郎最终选择了镜花台作自己的埋骨之地，座前那率性而为的八个字，是她不想此处有太多人打扰的愿望。

她希望来到镜花台的人，可以随意誊抄书籍，拿走兵戟，但不能主动将这个地方透露出去。镜花水月，有缘者遇之。

与月同存，与地共齐。她在心里慢慢念着这一句话，这是师天巧对镜花台的寄望。镜花台，他们给它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却又希冀一切能够地久天长。

她看着落款的师天巧，叹道：“世人皆道镜花台是卜玉郎之作，却又有几人知道，这其实是他们二人合建的呢。”

师天巧和卜玉郎是同一时期的人，亦是世无其二的机关大师，他主持修筑的机关建筑精妙绝伦，和卜玉郎的铸剑术一样，深受世人景仰。

然而直到这一篇镜花台志，才透露出师天巧与卜玉郎之间交情甚笃。在此之前，江湖上甚至从未有过这两人相识的传闻。

大抵天赋之人，彼此之间更有惺惺相惜。

顾时道：“不知道有师天巧，反而是好事。”

也是，师天巧技艺精绝，常有人请他制作机关，相传他曾经还秘密供职于宫中，为前朝设计了许多攻城机械，密室天牢乃至帝王陵墓。若他筹建镜花台的消息传出去，必然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地寻找这个神秘之所，那他们希望此处能避开风波的愿望便很难实现了。

李迢点点头，想起之前在石室机关上发现的血垢和铜人身上的刻痕。无论那个人是不是原无期，在他们之前，都已经有人到过镜花台了。

然而，这些年来，江湖之中却从未走漏一丝风声。那个在他们之前的人也选择保存这个秘密，尊重这座地宫主人的愿望，让此地隐秘而长久地存在下去。

她问：“石室的那个人，有新的线索了吗？”

顾时摇摇头，像是知道她更想问的那个问题，主动道：“大殿里没有原无期留下的痕迹，或许还要去外面没走过的地方看看。”

“不过，便是此处没有发现，也没有关系，”他眉目沉静平和，淡淡地说，“能一见镜花台，也算不虚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