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雪花纷纷扬起，不待落下，又是一剑破空而来，激起一片雪雾。
宁霜前向后掠去，偏首错过剑锋，立时又合身向前，掌中玉笛微旋，一点而至——
然而，下一刻，剑客又侧身避开了这一招，错步拉开距离。
这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宁霜前立时便要再缠斗上去，剑客却就势回身递出一剑。
这一剑轻之又轻，却稳之又稳。风雪呼啸中，一切都纷飞不止，只有那一剑，静静地越过霜雾，挟风邀雪，止在身前。
一叶落，便如一秋至。
宁霜前身形一顿，停了下来，笑叹道：“李娘子这一招使得可好。”
梅如故在一旁看完了整场，闻言亦赞同地点点头。
拳法是近身功夫，玉笛更是未有锋芒。宁霜前将拳法融入玉笛之中，以穴位为点下手，距离远时不好施为，但一旦近身，习惯了招式开合的剑客大都很难再摆脱缠斗。不想李迢身形飘逸，不好接近，更抓住了他想要近身的心思，反将了一军。
李迢便忍不住笑起来，收剑归鞘。养了许久的伤，感觉全身筋骨都快僵了，终于在途中歇马时能出来活络活络。现下看来正如顾时所说，体悟枕江剑意后，她出招更融会贯通，如臂指使了。
她回到马车旁，顾时便递来手巾，待她擦了额间细汗，又道：“再歇歇就上车，不然要着凉了。”
李迢便点点头，就着水囊喝了小半壶，心里还在计较刚刚的比试。这些日子他们停车歇马时都会相互过几招，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对上宁霜前，比试倒很过瘾，只是不知是不是彼此都点到为止的缘故，总觉得宁霜前还留有余地。
同行许久，因着宁霜前潇水阁的出身，他们对他其实常有观察之意。而宁霜前的态度竟也很坦荡，每每有疑问，都知无不言，待人做事也极尽心，看起来全无可疑之处。
她在计较着宁霜前，宁霜前也在计较她。重又起行后，梅如故在外间驾车，宁霜前便坐在她对面，一时看看她，一时又看看顾时，却也不说话。
马车里气氛一时诡异起来，顾时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李迢就不大忍得住，在宁霜前又一次看过来时，直截问道：“宁郎君在看什么？”
宁霜前一脸“你终于问我了”的神情，认真地看着她，问：“李娘子，你和顾郎君……”
他尾音低下去，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在场不在场的人却全都听懂了。李迢一时感觉血直直地往脸上涌，双颊一下子热起来，脑袋都呆了一瞬。
“宁郎君，”她喃喃道，“你怎么……”
怎么这么八卦？
宁霜前心思玲珑，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懂的，便得意地一笑，溜出车外去了。
车里顿时安静下来，外间却又传来一阵轻快笛音，跳动如枝头春意闹，直往车帘里钻，间或响起梅如故低低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李迢呆了呆，心里只剩了一个想法，刚刚怎么就没把那促狭家伙的笛子给一剑挑了呢？
她终于鼓起勇气去看一旁的顾时，却见他直直地看过来，神色沉静，仿佛刚刚的对话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再仔细一看，耳根却已红透了。
看他这样，李迢羞赧却下去许多，倒忍不住想笑起他来，只顾忌外面的耳朵，抿住唇，弯起眼睛看他。
顾时亦无奈地看她，微微地笑起来。
她和顾时现下到底是什么关系，李迢也没有特意想过。数年书信往来，一朝重逢，一切似乎都自然而然，到猛然惊觉时，却好似已薄得如同灯笼纸一般了。
既然这样了，那就继续顺其自然罢。
她想过一轮便放了下来，世事繁多，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顾时这些时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现在能放松片刻也是好事。
*
到抵达西宁府时，已是十二月初。
西宁州是齐国沟通西域各国之路，“青海道”的必经之地。之前朝中对唃厮啰国用兵，将青唐城收入囊中，此处便时有叛乱动荡之事，直到两年前设立了陇右都护府，遣经略安抚使着力经营，这里才算是安稳下来。
兵祸休止，民生便如遇春风，坚韧又迅速地恢复过来。
在这齐国最西端的边陲小城里，随处可见往来奔波的驼队马帮，深目隆鼻、服饰特异的外族人。城中集市上，西域的香料、皮货、珠宝，中原的丝织、茶叶、瓷器比比皆是。
商旅在此处交换货物，准备补给，朝廷则通过这个要冲关隘，购买西域良马，屯兵掣肘西夏。
他们在城中寻了客栈暂时休整。通过宁于竹留下的记录，他们发现原无期每次出关，往返时间都在十日之内，最短的一次则只有七日。而从他咸平三十四年出现在西宁州至今快二十年间，成立潇水阁后每隔两三年，他便要往西宁州方向去一次。
因此，虽外出时间各不相同，但就他频繁往返的行程看，应都是去往同一个地方。
“所以我们要知道的就是，最快的马，在七日之内，最远能往返西宁州外的何处。”宁霜前道。
他们正在西宁府的集市上，举目皆是各种新奇的商货。李迢和梅如故停在一个卖酥油花的小摊前，这种以酥油为原料的雕塑色彩艳丽，无论飞禽走兽、花鸟鱼虫皆栩栩如生，还有以此制成的繁丽盆景，与中原雕塑精巧雅致之风迥然相异。
李迢正向摊主问着寄送酥油花能保存多久，孰料他听见宁霜前的话，便笑了起来。“长生天在上！你们不知道距离这里三天路程，就是我们的措温布么？”他说。
他们对视一眼。“措温布？”李迢问。
“没错，长生天赐予我们的海，”摊主说，“如果关外有一个地方是可以在七日内往返的，那一定是措温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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