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文钱。”小丫头对上魏祁的视线忽然很没了底气。
见魏祁没开口,连忙又改口道:“若是买多些的珠花,一文钱也行。”
魏祁张了张嘴,犹豫要不要这小丫头生意太好做些,踌躇片刻,还是抽了五根素色珠花,丢了一块碎银上去,发出一身响。
他道:“别找了。”
旋即大跨步走了,小丫头看着碎银目瞪口呆,有钱人都是这样气派么?
魏祁将珠花收进袖子中,不想刚进院子便前见了拎着食盒出来的沈容音。
沈容音与魏祁碰了个正着,她止住步子看向魏祁道:“我来给你送饭。”
魏祁看向她,嗯了一声道:“若是不方便,往后就不要来送了。”
这话说的有些违心,却也是真为她着想。
沈容音道:“无碍,舅舅晓得是你路上帮衬才平安抵达衮州,叫我该送还是应当送的。”
原来如此,不是她自己偷偷送来的。
魏祁心里竟然有了两分说不出来的失落,他点点头。
沈容音冲他微微欠身,便从他身边走过,却被魏祁轻轻扯住袖子,沈容音一愣,偏头看向他。
被他袖子拂过面颊,像蚂蚁爬了一遭,情不自禁的发痒。
她问:“怎么了?”
魏祁摇摇头,道:“头上有东西,给你拿掉了。”
沈容音点了点头,便真的出门了。
魏祁停在原地,手指尖还有摩挲过少女鬓间的感觉。
他看了看手掌心中余下的另外四根珠花。
鸿鹄飞过,深秋了。
事情也快要落下帷幕了,他们之间好像也应当回归正轨了。
魏祁的心里忽然余下一片怅然,他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蚕食他冷硬的外壳,心里的芽儿不可抑止的疯长了,燎原的热烈与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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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白浮光正在等着沈容音。
见沈容音拎着食盒回来时,脸颊正通红,像个柿子似的,他疑惑道:“你脸怎这样红?”
沈容音才呆呆的摸了摸,道:“吹了风吧,一吹风我就要脸红。”
白浮光也没怀疑,拍了拍手,一名贴身的小书童连忙抱着一个木雕走了过来。
是一个缩着腿的小兔子。
沈容音笑道:“这是给我的?”
白浮光难得露出羞赧的神情道:“想着你来了,总要送些见面礼,上回我那样说你,是我不对。”
少年郎道起歉来分外真诚,如此模样,沈容音怎好说什么?况且,她本就不责怪白浮光了,情理之中的事罢了。
白浮光替她收了食盒,又与她道:“若非衮州灾情,这几日应是有唱戏的戏班子搭台唱戏的,你没赶上好时候,这几日没怎么晚间出去玩过吧?”
沈容音很自然的回道:“的确,时常陪祖母舅母说话,确实没怎么逛过衮州的。”
这边欢声笑语传入隔墙,落入魏祁耳中分外嘈杂,他原先缓和的眼神又冷了许多,如冷锋过境。
“不若看看明儿个天气如何?我带你去... ...”
声音渐渐小了,后头的,魏祁一句话也没听清。
回了房中,沈容音才发现,鬓间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一根灰绿色的珠花,不起眼,却与她今日的玉色襦裙很配。
她有些恍惚,偏头看向隔壁方向,好像透过墙壁,能看到背手站立于光影中的魏祁。
不自觉得伸手摸了摸珠花,忽然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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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好戏才算是真正上演。
赵文柏叫了不少的差役,他们小心翼翼的将东西运到苏家门前,再由魏祁的人搬进屋内。
这一忙活,竟是从上半夜搬到了下半夜,亏他赵文柏敢说是一些元宝,便是敛的一半财就能叫他没命。
戎尧见到更是激动,对着身边的随从挤眉弄眼,好像这钱马上能进他腰包。
待全部搬完,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那些东西实在是沉,劳心劳力。
赵文柏好生叮嘱魏祁,一遍又一遍,魏祁道:“赵大人尽管放心,我的命与这些银钱是绑在一起的。”
说到命时,赵文柏才松口告辞。
魏祁看向戎尧道:“前些日子让你召回来的灾民怎么样了?”
魏祁笑眯眯道:“放心吧,三皇子什么时候到,灾民就提前一天到,到时候定叫赵文柏那个蠢货吃不了兜着走,这些银钱咱们... ...”
“这钱不归我们,也不归宋康安,归国库。”魏祁打断了戎尧的算盘。
戎尧哼哼唧唧道:“我晓得,只是这么多,便是沒了几块金元宝,也应当没事吧?”
魏祁见他们确实眼馋,道:“事成以后,会有你们的赏银,眼下给我盯紧了,不许有任何差池。”
“是!”
有了魏祁的保证,众人气势都多了不少。
宋康安一直查不到的钱而今被他找到,便是想除掉他也轻松许多,而今最紧要的就是留下赵文柏的狗命引出陈璧。
便是不能要他命,叫他受创也是好的。
魏祁转身看着身后一箱又一箱的金元宝。
这里面,一定有陈璧的银子,应该还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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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施粥铺仍旧紧锣密鼓的开着,魏祁却没有出门,而是推辞了赵文柏的邀约。
今日他有比赵文柏更要紧的事。
从天蒙蒙亮魏祁就守在门口,等着隔壁白浮光与沈容音出门。
戎尧打着呵欠道:“主子,您怎么这会儿就起了?今儿个天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雨,您闻着土腥味儿了没?”
魏祁不理会,权当没听见,戎尧只好回去替他搬了把椅子。
正如戎尧所说一般,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雨,雨势又急又大。
从茫茫一片的雨帘中走出一个人影,撑着一把红伞,因雨势太大,看不清是谁。
魏祁的心却跳的很快。
直到人走到面前,魏祁的心忽然停了。
是拎着食盒的白浮光。
他皱眉看向抖落伞面水珠的白浮光,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白浮光冷哼一声看向魏祁道:“我为何不能来?真是不好意思,从今往后送饭都由我来了。”
魏祁面色更难看了,问:“沈容音呢?”
“这就不劳苏公子过问了,呶,饭菜都是热的,趁热吃吧,我走了。”白浮光将食盒往魏祁身后的椅子上一放,转身又钻进来雨里。
这种感觉叫魏祁有些不痛快。
他看也没看食盒,转身也钻进了雨中,那雨水将他浇了个透。
他从白家后门翻墙进的沈容音院子,这头抬脚便要朝里院闯,便听到霍氏的声音,很是担心道:“怎么好端端就着凉了,你身子骨本就弱,可千万别有三长两短。”
白家老祖宗连忙呵斥住道:“浑说,惯会浑说,嘴也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蹦,咱们阿音身子好得很,如何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不听舅母的。”
霍氏连忙赔罪:“是是是,舅母这破嘴,大夫开的药方子已经差人熬去了,阿音一会儿喝完了药吃些粥再睡,可好?”
沈容音整个人烧的稀里糊涂,却又将话听的一清二楚,为了不叫他们担心,乖巧的点了点头。
这边老祖宗捏着搪瓷勺,霍氏将沈容音楼进怀中,给她喂了粥。
只听霍氏很是心疼道:“不行,得送信给亲家,叫他们知道阿音病了才是。”
沈容音却虚弱的睁开了眼,费力的摆了摆手道:“不送,送了也没用,反倒叫蒋氏高兴。”
“就是!送信给他们做什么?又不是要紧事,就是风寒罢了。”白靖州拍了拍桌子,皱眉呵斥霍氏,霍氏只好噤声。
她本是一番好意,想叫沈傲心疼沈容音,却不想沈容音竟是如此大反应,本就无女的她越发怜惜起沈容音来。
白浮光也走到来廊庑下,收了伞便要进屋。
却被霍氏呵斥住,道:“快出去你的,别带了寒气进屋。”
白浮光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赶走了。
沈容音浑浑噩噩的抱住了霍氏的腰往她怀里蹭了蹭,忽然流出眼泪,嘟囔着喊道:“阿兄,父亲。”
白靖州看着沈容音那浑说的模样道:“这孩子烧糊涂了,逮着人乱喊。”
走上前摸了摸沈容音的头道:“傻姑娘,你哪儿来阿兄?若是真有阿兄,尚且能庇佑你才是,哎。”
为了不影响沈容音休息,老太太让霍氏给沈容音喂了药后就让众人都走了。
魏祁在一排竹子后站了很久,直到雨势渐小,他又折回了苏府换了身干衣裳。
这回出来时,是撑着伞的。
蹑手蹑脚从墙上翻进来,连一点雨珠子都没沾到,格外小心。
手中攥着个伞竿,骨节分明,青筋凸起,因着降温了,显得他越发白净透亮。
在廊下收了伞放到了墙角一侧,进了屋中才发现沈容音被子被踢掉了,屋内竟是没有下人伺候着。
正这么想着便听到“吱呀”一声推门声传进了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