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拿着团扇给沈容音扇了扇,弯腰看着她的脸笑道:“怎么了?你昨儿个还不这样的,今儿就好像很讨厌隔壁苏家小子似的?”
沈容音怎好说,她记恨魏祁与那衮州狗官勾结?
若她是个男儿,且不说劫富济贫,一定要叫那个狗官吃些苦头的,何至于轮到宴请他?分明自己说着道貌岸然的话,做事却又是另一番态度。
见躲避不掉老祖宗的吩咐,沈容音只好转变了策略,道:“早上去送饭,听说苏公子很忙,大抵是没空来吃饭的,不如这样,一会儿叫大牛他们送些过去好了,也免得旁人说闲话。”
“哼,闲话?什么闲话?我看你啊分明是对人家公子有什么偏见。”
老夫人拗不过沈容音只好站起身说去看看饭菜好没好。
院落中独留沈容音一人坐在葡萄藤下,看炊烟落日,鸟雀归巢。
偏见?她对魏祁的确是有偏见的。
她觉得她位高权重,行为处事就更该向着天下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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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音此刻拎着食盒站在苏家门口,踌躇不前。
转身要走,被拎着水桶出来洒水的戎尧看见,连忙喊住:“沈姑娘?”
沈容音一顿,停在原地,缓缓转身看向戎尧道:“你家主子回来了吗?”
戎尧点了点头:“回来了,沈姑娘又来送饭?”
沈容音点了点头,戎尧将手上的水桶一把丢给身边的一个长随道:“去,把大门口的水洒了,我带沈姑娘见咱们公子去。”
戎尧领着沈容音穿过小花园,笑道:“这苏家院子小了些,路也不好走,沈姑娘看着些脚下。”
苏家地方不大,穿过回廊就到了魏祁的书房。
还在门外就看到里面已经掌灯了,男人端坐在桌案前,沾墨写着什么,身边是伺候的长随。
戎尧朝门边敲了敲,魏祁抬头看了一眼门口,见是沈容音,也没收起手上写的东西,只是冲那头不咸不淡道:“进。”
沈容音心中还是闷闷地,不很高兴,抬脚跨过门槛,将食盒直接放在暖阁处,只是冷冷的丢了句:“吃完我派人来取。”
这便要走。
执着毛笔的魏祁眉头皱了皱,放下毛笔站起身,这便走到沈容音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也同样冷着脸道:“既然那么讨厌我,又何必不情不愿送饭?我倒像是不要皮脸,白吃白喝你的了?”
沈容音不回话,抬脚要走。
魏祁冲在门外的戎尧道:“拿过来。”
戎尧连忙跑过去,拿起了暖阁上的食盒送到了魏祁面前。
魏祁一把推进沈容音怀中冷声道:“拿走!”
他真是惯的她,这才多久便蹬鼻子上脸。
沈容音回:“老祖宗让我送过来的,你不吃,让戎尧吃,别叫我为难。”
站在沈容音身后的戎尧忽然被点名,很是尴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魏祁被气笑了,点点头道:“好,你为难,那我送去,同老夫人说明白,让她往后都不要为难你,你也休要往这院子来,沈姑娘可别忘了男女大防。”
这面说着,那面直接拽着沈容音袖子要一并送回去,沈容音一甩袖子,横眉冷对道:“做什么?”
“那敢问沈大姑娘又在做什么!你不高兴同我怄什么气?”魏祁反问。
沈容音一噎,看向魏祁冷哧了一声道:“一丘之貉!”
魏祁皱眉,居高临下的凝视着沈容音道:“你说清楚,我同谁一丘之貉?”
沈容音:“你若不是一丘之貉,为何宴请那狗官?还送大把大把银票,有这些钱,百姓都能吃十天半月!你知不知道你宴请的那个狗官有多坏!”
许是鸣不平,沈容音将话一股脑倒了出来,反倒忘了自己与魏祁的关系并无那么亲昵。
这话中更添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好像告状一般,又似小夫妻寻常的争执。
魏祁明白过来,抬眼瞪了戎尧一眼。
戎尧连忙抱起食盒跑掉了。
屋内此刻只剩他们两人,时间仿佛凝固了。
明白沈容音为何冲他生气后,魏祁反而不憋的慌了,魏祁看向脸色涨得通红的沈容音道:“你知道这狗官是谁的人吗?”
“便是谁的人又能大过天不成?你魏侯动一动手指不照样能要了他命?”
魏祁看着面前赌气的沈容音,忽然没了恼意,没忍住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见沈容音吃痛的捂着脑袋才冷哼一声,解气一般道:“他原先是宋康安的人。”
“宋,三皇子?”沈容音仰着头更诧异了。
据她所知,这宋康安可不是坏人,一群皇子中,他是为数不多心慈的主,门下又怎会是个恶人?莫不是眼瞎心瞎的,认人不清不成?
见魏祁没有同她开玩笑,只听魏祁又道:“你以为宋康安没查过他?他如今早已是陈璧帐下的走狗。陈璧的手段你我都心知肚明,他与四皇子的营党更是盘根错节,可能他的爪牙就在你我身边,你又怎知我想动他就能动他?”
“是,我是可以动动手指就要了他的命,但却对陈璧却毫发无损,我要的是连根拔起,便是不能连根拔起,我也要让陈璧元气大伤。这不正是你也想要的?”
见沈容音不吭声,他忽地话锋一转,眼神清明的盯着沈容音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态,道:“送你这恩情,你不要?还是你舍不得我动陈璧?”
这话隐隐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试探,又像靠岸的摸索。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沈容音脸上的表情。
沈容音一时语塞,倒不是舍不得,而是被魏祁这突如其来的盘问问的哑口无言。
她自然不可能对陈璧还有什么念想,但是这样的魏祁可真奇怪。
她挥了挥手,拦住了魏祁看自己的视线道:“我就是宁愿护那狗官也不可能舍不得您魏侯动陈璧,我与他的确是有些私人恩怨的,若是魏侯真能替我铲除,我自然也会倾囊相告我与他之间的恩怨。”
魏祁嗤笑一声,凑近沈容音的面前,弯腰对视着她的眼神,两人鼻息纠缠在一起,喷薄出来的热气灼烧着沈容音的面颊。
魏祁目光很深的绞住沈容音的眼神,似笑非笑道:“我要你倾囊相告做什么?不如给我些货真价实的好处?能吸引我的?”
沈容音一顿,别开眼,心跳的很厉害,她口是心非道:“没有好处。”
魏祁很是可惜的嗯了一声,道:“沈姑娘还真是冷血无情。”
鬼使神差的,他手指缓缓缠上了沈容音卷曲的发丝,在食指上撩拨了两下,颇有几分逗弄她的意思。
沈容音只觉得这样的魏祁陌生的厉害,很奇怪,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变得奇怪,这种感觉不是没有过,却比前世遇到陈璧时,更强烈。
她想,肯定不是,一定是因为排斥魏祁才会产生的反应。
她抬手不客气的拍开魏祁的手背冷冷道:“这样一点都没有意思。”
魏祁收回手,站直身子耸了耸肩道:“可我觉得很有意思。”
见沈容音低头不语,他收了那幅玩世不恭的模样,伸手拍了拍沈容音的脑袋道:“放心吧,一切都会有个结果的。”
像是安抚。
沈容音回去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门的。
她伸手贴了贴自己的脸颊,滚烫的,像烧好的暖炉。
她站在白家门口,任由夜风吹的她整个人衣发乱飞。
好像这样就能吹走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奇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