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陈璧刚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一清二白,心思也只正,一心只想着天下苍生,报复远大。
陈家贫寒,祖上几代都是农户。
为了不叫他失了面子,落人下风,沈容音拿出自己的嫁妆买地皮,找工匠修葺了这里,有了最初的模样。
后来随着陈璧平步青云有了几次改动,但是基本格局并未动过。
厅堂仍是那个厅堂,九曲回廊还是九曲回廊。
当初亲手打磨的这里而今仿佛都成了催命符,夺着她的命,叫沈容音的喉咙发紧。
陈璧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穿着一身白衣丧服,下巴上冒出来青色的胡茬,却依旧不遮他一身儒雅俊逸。
不论多少年,他仿佛永远不会老去。
可是看在沈容音眼里,要多刺眼就多刺眼。
曾经多魂牵梦绕的男人,而今就有多反胃。
尸体就摆在他的面前,可是这个男人还在装!
他有没有一丝歉疚或者悔恨过?
棺材摆在正中央,因为早已没了骨肉,为了防止吓到人,陈璧派人拿白布盖了起来,可是再怎么遮,因为炎夏,都挡不住那发臭的气味儿。
沈傲忍着味儿前去上了香,与陈璧敷衍的交谈,无非就是那些说烂了的话,什么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逝,生者已矣... ...
可这如何又不算笑话?朝堂中铮铮傲气的陈大人被戴了绿帽子,晦气不晦气?
周遭的人纷纷应和,只听沈玉麟小声嘟囔道:“分明是这夫人不守妇德,受罪蒙羞的反倒是活着的人。”
这话却不算小,蒋氏一扯沈玉麟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
周遭的人立时噤声,只见陈璧红了眼,冲众人温声道:“当年我还是个穷书生的时候,是岳丈拉了我一把,夫人不计较吾家境清贫,下嫁于我,读书时我只顾着读书,步入仕途后我只顾着百姓,冷落了她,是我的错。”
一席话,更是将骊姬彻底推进深渊,亦不忘以骊姬的“耐不住寂寞”和自己心系苍生做比对。
沈容音冷眼看着陈璧红着眼眶,看似为她辩解,实则落井下石,忽然觉得可笑至极。
蒋氏与沈媛一并走上前接了香,奉香过后也对陈璧说了几句话。
沈容音在原地怔了片刻,红秀推了推她,小声提醒道:“姑娘,咱们也应当奉柱香。”
陈璧这才注意到沈容音,语气温和:“这位是?”
沈傲看了眼身后的沈容音,回道:“家中长女,自幼体弱多病,没怎么出过门,陈大人大抵是不认得。”
陈璧哦了一声,视线定在沈容音身上,斯文有礼的冲她拱手道:“怪不得觉得面生,去过沈府几回,只见过二小姐,原来这位便是大小姐。”
沈容音将冷笑转成了盈盈笑意,逶迤上前,冲陈璧欠身行礼,因长相本就有种清冷的疏离感,加之体弱,倒是在一众精心打扮的贵女中显得多了几分温柔高贵。
“大人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您这般深情,想必九泉下的夫人也是有知,不为自己也要为了阖府上下保重才好。”
小姑娘十五六岁,说话却丝毫没有忸怩之态,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令陈璧内心一阵荡漾,眼神又在沈容音身上驻足了片刻,才冲她笑了笑,蔼声道:“谢过沈姑娘。”
似乎是为了展示些什么,又特补了一句:“为了我夫人,我也会保重身体的。”
沈容音太了解他了,他现下恐怕觉得沈容音被自己的深情迷的神魂颠倒。
沈媛看两个人眉来眼去,在一旁不服气的讥讽道:“装什么楚楚可怜,真是狐狸扮观音,还是狐狸精。”
不轻不重,却叫周遭的几个下人听的一清二楚。
沈容音一阵面红耳赤,缓缓低下了头,眼眶红红的绞着手。
这副模样看在陈璧心里引得他格外怜惜,不好直接开口驳回沈媛的讥讽,只能给自家下人眼色。
他抬眼睨了周遭几个下人,下人浑身一颤连忙垂下头,谁也不敢再瞧沈容音。
陈璧这边又传下人引沈家入座。
直到沈容音转过身子,他的眼神还附着在沈容音的身上,久久未曾收回视线,忽然勾唇不经意的笑了笑。
他转身准备继续回到火盆前烧纸钱,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只见护院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冲着陈璧道:“大人,魏,魏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