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兴十三年冬,秦臻兵败后当场自刎,皇帝虽未怪罪,可秦家风光无限的日子不再。
秦芜那几位兄长眼看富贵离去,便萌生了将她送入宫中的念头。
彼时,秦芜正与方家三郎议亲。
在怡亲王府的施压下,方家与秦家的婚事作罢,秦芜转眼间也被送进了后宫。
她不喜后宫争抢,时常呆在永临宫不出门。
那日,踏雪寻梅,她的绣帕被风撩起,落在了上男人嵌玉的金线鞋面上。
男人一袭缁衣,骄矜俊朗,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秦芜抬起一双眼看他,视线落在他外袍上,云锦龙纹,此乃天子之征。
她微微一顿,忙跪下行礼。
陆征拾起那方帕子,似笑非笑道:“这是你的?”
这梅园冷清,又正值冬日,平日里几乎无人会来,皇帝为何会突然到此。
秦芜有片刻的恍神,她入宫前兄长的话言犹在耳。
“阿芜,父亲这般疼你,难不成你要看家中败落才成吧,怡亲王是何等势利之人,若秦家没了利用的价值,便是破鼓万人捶。”
她无须细想,都能知道今日的事是谁安排的。
她垂眸看着遍地的雪花,点了点头。
尔后,她成了陆征的宠妃,秦家在朝子弟也因此得了升迁。
陆征待她很好,她也清楚明白,自己是陆征用来平衡朝中各方的工具,是秦家永保门楣的棋子。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本早已做好一辈子困于深宫的准备,彼时,她不知自己早已陷入了一张权谋的大网。
***
翌年十月上冬,行宫温泉内,流水淙淙。
秦芜刚褪下衣裳入浴,不远处骤然传来一阵鸟鸣声及树叶簌簌而落的响动。
她神情一紧,一转身,原本伺候左右的宫女皆不见身影。她吓得后背起了一层薄汗,攀着壁沿够到外裳后迅速换上。
人刚站起来,林子那头有位身着青衫的男子闯了进来。
她面露怒意,“是谁!”
在望见来人的面容后,她满脸愕然。
“三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誉惶然,“阿芜,你……”
话还未落地,淳妃带着陆征往这处而来。
淳妃看着两人,佯作惊慌,怒斥道:“瑾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这样龌龊的事!”
秦芜片刻茫然,下一息,便知自己是中计了。
方誉似也明白过来,他忙跪地道:“陛下,是臣无意间闯进此处,绝不关娘娘的事。”
任世上哪位男子,见到这场面都冷静不下来。
陆征双拳紧握,一张脸难看得吓人。
“来人,先送瑾妃回宫。”
回宫后足足半月,陆征再无踏进永临宫。
宫中人势利,一知秦芜失宠,免不得踩低欺侮。
她倒是不在乎,只是担忧方家,采楹打探消息回来,她才知陛下随意指了一个罪名,将方誉便贬至西北蛮荒之地。
全因她,方誉才会失了那大好的仕途。
她收买了内宫,潜进了轩华殿。
她跪在冰凉的地上,哀求道:“陛下,那日之事是有人设计陷害,还请陛下严查此事,万别使方大人蒙冤。”
陆征高坐在龙骑上,俯看着她。
“秦芜,你叫朕如何信你?”
他抬手将一封密信,掷于她面前。
秦芜颤着手打开,“陛下…”
他轻哂一声,“秦芜,你同方誉曾定过亲,你从前一直唤他作三哥?”
“你为了秦家,才肯跟朕,对吗?”
陆征抬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看他,男人的眸幽深摄人。
秦芜泪眼婆娑,缄默无言。
下一息,男人掐住她的腰,滚烫的吻攫夺了她的呼吸,像一场酝酿已久的雷暴,骤然而至。
她侍寝多次,却唯独这一次,感受到男人深入骨髓的蓬勃之意,那灼烈,似将她燃烧殆尽,占为已有。
任她低吟、求饶,泣声,皆化作徒劳。
翌日,天光微熹,陆征醒来,见她攥着衾被,缩在床角处,面颊晕红。
他垂眸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他仍记得,她入宫那日束着面纱,身着一袭红菱宫裙,站在梨花树下美眸弯弯的模样。
他不是不知道她是怡亲王送进宫的一步棋。
打她入宫,他便等着看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要如何勾他,可他一等再等,春去秋来,争宠妃嫔中就不曾有过她,她甚至不去任何宴会,见他就躲,还时不时装病。
他心中不解,更多的还是着急,故当有人引他去见她,他没有半分犹豫地踩入陷阱。
他是帝王,不容软肋,不得动情,却偏偏中了这样一个小姑娘的道。
他明知行宫那日是有人故意陷害,可当他知道她心爱的是别人,她跪在他面前只为别人求情时,那满身的愤恨根本无处泄。
“陛下,该上朝了。”外头传来声音。
他起身,正要离去时,秦芜倏忽睁开眸,拉住了他的手臂。
她嗫嚅道:“陛下,您不生气了对吗?”
陆征抬眸看她,语调平静:“你仍想为他求情。”
“方大人确是无辜……”
下一秒,陆征一把扯下了她的手。
“秦芜,朕要你将从前的事都忘了,你若做不到,便别怪朕动杀念。”
话落,他起身朝外而去。
秦芜愣住,恍然大悟。
经此一事,她再也不敢在陆征面前提起一句方誉,可五日后,传来西北暴.乱,方誉遭人暗杀的消息。
彼时,她正在阁楼上理着花枝,闻言一脚踩空,从阁楼上滚了下来。
“三哥…三哥…”
她在梦中每呓语一句,身旁陆征的心便跟着抽疼一下。
她骤然睁眼,瞪着泪眼问:“陛下为何非要他的命不可?”
陆征额角青筋直冒,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伸出手去。
“他觊觎朕的后妃,朕如何能饶他。”
秦芜一掌抬开男人的手,满目清冷恨意。
陆征轻笑一声,起身离开。
“伺候好瑾妃。”
又过了半月,陆征隔几日便会来永临宫,她每回都是称病不见,见她毫无争宠之意,怡亲王府便开始坐不住了。
秦卢往宫中递了不少消息,都未得回应,他等不及入了宫。
永临宫,秦卢行了礼,便屏退了屋内宫人。
“娘娘身子不佳。”
秦芜面容惨白,她轻笑了一声。
“阿兄来找我作甚,是又看中朝中哪个位置,可我如今处境怕是帮不了阿兄了。”
秦卢知要说动她并不容易,好在他是有备而来。
“娘娘,可知方家三郎死得有多惨。”
她因方誉的事伤怀,便可借此下手。
秦芜闻言,浑身发颤。
“阿兄到底想做甚?”
秦卢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白瓷瓶递到她面前。
“时机已到,若陛下身体抱恙,怡亲王便可取而代之。”
秦芜惊然,美眸瞪大。
“这是弑君!”
秦卢勾了勾唇,将白瓷瓶塞进了她手中。
“娘娘难道不想为方大人报仇吗?”
待人走后,秦芜一直坐在楹窗旁一动不动,采楹唤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
“姑娘在想什么?”
她定了定神,“采楹你出宫一趟,去替我查明一些事情。”
主仆正说着话,有宫人进来禀告。
“陛下来了。”
宫人瞅了秦芜一眼,哆嗦道:“娘娘,今日见吗?”
秦芜咳了两声,“请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