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院中,乔言替乔列换过药与纱布后,看着乔列不甚在意的模样,她欲言又止。
乔言不是什么蠢笨之人,经过当日雁归楼中顾青鸾闹起来的那荒唐事儿,她如今也并非全然懵懂。
昨日与乔列大吵一架,夜里她辗转反侧,思及乔列突然开始唤她小字,乔言突然想到当日上元节时那声“皎皎”并非幻听。
乔言看着眼前少年,他也在看她,他乌黑的眼睛亮堂堂看着他,似是天边最是随意的云彩。
刘年与春芽站在厅外却时刻关注着屋中状况。
乔列看着乔言鬓边簪着的细瘦伶仃的缠花秋海棠将落不落,乔列抬手想要帮她扶好。
只是少女下意识地便往后扬了扬身子,躲过了乔列伸过来的手。
“阿列。”少女惯是软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严肃与冰冷。
她抬眼认真地看着眼前少年,乔列撇过头,躲过了她的视线。
乔言起身,走至院中,看着院中松柏坚韧挺拔,她一双纤手不禁抚上树干。
春山院虽不似疏雨楼引来活水,招致鱼儿,而春山院中却多鸟雀,衔枝筑巢在这松柏之上。
乔列亦起身走到乔言身旁,看着乔言出神的样子,他想,这些日子的言行,乔言心中应当是明白些什么了。
只是,他在等,等乔言开口。
“阿列,明日鸳湖书院张榜,届时我若位列前三,择日便往长安去了。”乔言说道。
乔列挑眉轻笑:“父亲的意思是家中产业已转卖不少,至于布庄与商线,交给信任之人打理即可。届时你若去长安,父亲同往。”
乔言一愣,皱眉道:“那你呢?”
“皎皎。”乔列上前一步,“你想我去吗?”
乔言微微后退一步,眉间的纠结更深。
“父亲前日又与我提起了你我二人的婚约。”乔列说道。
“我今日便同父亲说清楚,你我之间的婚约做不得数。”乔言急急说道。
“为何做不得数?”少年低眸望着乔言,平静问道,可眼中却晦暗不明。
“阿列。”乔言没有再提所谓的兄妹之情,“这世上,我有许多事想做,可若是成婚,许多事我便做不了。”
乔列看着她毫无虚言的神情。
“你瞧,我若成婚,抬头便只能看到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瞧不见万里山河大好风光,只余下家长里短儿女情长。”
乔列学着乔言样子,抬头望着四四方方一片天,他沉默着,听着乔言把话说完。
“我知晓,你同阿爹愿意让我心意顺遂,可是你们又何曾想到,成婚之后,将会有多少琐事牵绊?又将要花多少时间去处置这些琐事?”
“在便是,成婚之后,生儿育女一事,又要耗费多少时光与精力。女子生育子女更是九死一生,我并非怕死,我只是害怕自己在许多事儿没有完成之前便死了。”
良久,乔列开口道:“皎皎,你可知,先帝征元年间,便有大臣提出,女子十七以上至三十不婚者,三算。”
乔言一愣,正如乔列所言,自征元年间,大衡与乌桓数度作战,大衡人口锐减,故先帝有意使十七以上至三十不婚者,多交寻常人三倍的赋税。而且在八年前,便有大臣再提此事,当今思量再三,已开始推行此法。
乔言好看的眉眼被愁绪缠绕,她说道:“然此法与《大衡律》相悖,《大衡律》明令规定,任何人不得干涉女子的婚嫁。”
乔列看着少女,不禁轻笑,道:“如若《大衡律》当真恒久不变,当今又何必招人重新修订律例?
乔言自然明白,《大衡律》中有不合时宜的律条。
“可修订律例,便不该将律例的内核抹去。”乔言辩解道。
乔列道:“当今所需要的从来不是一部律例的威严。皎皎,你可知,当今有意攻克乌桓,而今大衡最大的问题便是兵马不足。”
“难不成兵马不足便需要逼着女子嫁人生子吗?”乔言望着乔列冷声说道。
刘年与春芽站在厅外,看着院中的两人,也不知怎的回事儿,两人便论起了实事来。刘年知晓,他家公子最不耐便是长安朝中之事,索性秀州远离长安,长安那些事儿,能传到秀州的并不多。
“国法如此,皎皎你有该如何呢?”乔列轻叹一口气。
“自律例出,大衡上下,不乏有女子适龄不婚者,或是按律缴纳赋税,但更多女子转而与人契婚。”乔言道。
所谓契婚,不过是男女双方所达成的假意成婚的约定,规定时日期限,到了期限便和离,此后婚丧嫁娶再不干预。
“那你当如何?”乔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