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日星为纪,故事可列也。不若就叫……”乔晋河低吟着书中之言,刚想给男孩取名乔星,星月相合,和他家皎皎正相配!
乔言坐在乔晋河身旁,她看着男孩圆圆的杏眸带着无辜,唇色似朱、面入团月。
她抢道:“叫乔列。”
“皎皎。”乔晋河严肃道,“取名之事,你怎能胡乱来!”
乔言撇了撇嘴,道:“万事万物经过排列才能井然有序,女儿觉得,列字代表井然有序。”
小姑娘认真解释的模样仿佛在告诉她阿爹,她没有胡乱取,她也是认真想过的。
乔晋河笑骂道:“胡言!列之一字,意为分裂。哪有你说的有序之意。”
男孩闻言,仿佛灵魂为之一振。列,意为分割。他定是在哪儿听过同样的话。
乔言执拗的看着乔晋河。
男孩无所谓地看了父女二人一眼,名字不过是个代号。
“乔列很好。”男孩的话言简意赅。他并不在意“列”之一字到底有何不好的寓意。他只觉得这个字与他分外有缘。
乔晋河诧异地看着男孩,除了在小巷中,他说了一个“好”字,这是把他带回乔府后,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乔列,便乔列吧。
秀州府都晓得,新晋的首富乔晋河收养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养了三年,看定了性情才情,便直言那是给他那宝贝闺女准备的童养小夫婿。
然而,乔言并没有把她阿爹的话放在心上。乔列也没有真的把乔晋河所言当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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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晋河从未亏待过这孩子,他想着,即便日后乔列与乔言无缘,养了这么些年,他也是真把这聪慧的孩子当成半个儿子在教养的。
春山院中,别家正经公子该有的,乔晋河也都给他备上了。
深夜,如同能够吞噬世间一切的黑笼罩着整个秀州府。
精雕细琢的黄花梨木床上,身量清瘦的少年额间渗着薄薄的冷汗。
他恍若置身于火光冲天、兵灾不断的陌生之地。
“……谋反啦……”
“叛军进长安了。”
“……进宫护驾了。”
周遭的人惊慌失措,慌不择路。他像是一个旁观客,看着梦中杂乱的一切。
“对不住了,小公子。”
他听到有人在说着道歉的话,可是言语之间却并无歉意。
眼前忽的雾蒙蒙的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楚,谁谋反了?谁去护驾了?小公子又是谁?
他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控制住,被一块黑色的纱布蒙住了眼睛,被浆糊粘住了嘴唇,挣不脱双手、看不清眼前,亦说不出求救之言。
倏地,他像是被什么人从背后一推。
乔列猛然间从梦中惊醒。一双杏眸似是带着千年寒星,在黑夜中,异常摄人心魂。
“公子,这是又被梦魇了?”
刘年是乔府刘管家的小儿子,比乔列大了两岁,是乔晋河给乔列挑的长随。
他在外间听到里屋的动静,便燃了蜡烛。
“今日,公子又没喝安神汤。”刘年碎碎叨叨地说着,“那可是大小姐亲自让寿安堂大夫开的,最是管用了。”
朦胧的烛光下,乔列脸上摄人的神情已经收敛。
“我无事,你去歇吧。”乔列清冷道。
刘年有些担忧,问:“如今才子时,公子真不需要将安神汤热一热?”
昏黄的烛光下,乔列半张脸都在阴影之中。而烛光照应出他冷冽的杏眸中流露出一丝柔和。
他点了点头,刘年笑着便出门去了。
乔列已在乔府八年。
少年披了一件大氅,走到门外。
春山院中植松柏,筑假山,便是小小庭院也暗藏园林。江南的雪,薄薄一层,盖在松针上,堆于假山凹槽之处。
浩远的银河中,星子稀疏闪烁。院中小径的石灯中,烛光忽明忽暗地闪着。二者倒是交相辉映。
乔列轻舒一口气,他不禁想起,八年前上元灯会,他在幽黑的小巷中,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乔言。
他本以为,那是个被娇宠着的天真不谙世事的活泼大小姐。谁承想……乔列轻笑。
初到乔府的三年,他与乔言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多半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除了那件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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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乔列到乔府的第三年,也是在乔氏族学进学的第二年。
乔家在秀州府是个大族,皆是耕读之家。乔晋河在经商后,每年都会出钱修缮族学。
乔氏族学之中都是是乔家的孩子。
突然来了一个非乔家血脉的,半大的孩子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每日以捉弄乔列为乐。
其中捉弄最厉害的便是乔大伯的儿子乔志高和乔三叔的女儿乔明月。
“一个小乞儿,也妄图沾染乔氏商号,简直痴心妄想。”
这是乔志高和乔明月对乔列说的最多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