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州府城桂花巷
身着殷红色织锦襦裙的女孩坐在乔府门口,手上拿着一册《大衡律》,娇俏的小脸上挂着与她年纪不相符的严肃。
七岁左右的女孩梳着垂鬟分肖髻,头上簪着珍珠流云簪,额间贴着金色的梅花状花钿。
她定定地望着巷口,原本爱不释手的《大衡律》好像也不是那么感兴趣了。
女孩正是秀州府首富乔晋河的独女,乔言。
自打两年前,乔言的母亲去世后,这孩子便愈发沉默寡言了,也就在她阿爹面前,还像个孩子。
“姑娘怎么坐在门口,快跟嬷嬷进屋去。”一直照顾乔言的赵嬷嬷从里面找出来,看到托着腮帮子看着巷口、望眼欲穿的乔言,不禁叹了口气。
乔言绯红的小嘴唇抿了抿,一脸严肃道:“嬷嬷,我要在这儿等阿爹。”
赵嬷嬷劝道:“我的好姑娘,外边天冷,就跟嬷嬷进屋去等,好不好?”
乔言倔强地摇了摇头,道:“阿爹答应我申时回来,就带我去上元节的灯会。”
乔言因为三年孝期,已经在家憋闷了两年了,今日正好是正月十五,乔晋河一早便答应了乔言,今日会早些回来,带她去上元节的灯会。
赵嬷嬷劝不动乔言,又不能直接把小姑娘抱回去,只好使唤着她身后的丫鬟,让她去取件斗篷来。
小丫鬟不情不愿的走去拿斗篷,慢悠悠的样子,赵嬷嬷瞧见了,直骂这丫鬟做事不尽心。
乔言看了看着院中的刻漏,眼瞧着申时便要过去了,可是乔晋河还是没有回来。小姑娘看着刻漏里的水一滴一滴的掉到桶中,眼中不禁蓄起了失望。
就在乔言以为,她阿爹又要失约的时候,乔晋河的马车出现在了桂花巷口。
乔言转头快速地看了看刻漏,还是申时!眼中的失望被欢欣替代,她登的站了起来,提着裙摆跑到巷口。
“阿爹!”
乔晋河听到自家宝贝闺女的声音,忙叫车夫停下。
身形清瘦的乔晋河看着并不像是个商人,一袭青衫,倒像是个读书人。
他满脸笑意,眼中饱含慈爱地抱起乔言:“皎皎怎么跑到巷口来接阿爹了?”
“阿爹差点儿又失约了。”乔言抱着乔晋河的脖子,稚嫩清澈的声音带着一丝抱怨。
“是阿爹不好。”乔晋河哄着自家小闺女,“阿爹这就带皎皎去灯会。”
乔言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眸弯弯地如同月牙一般,招人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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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州城的上元节,格外热闹,干道上连成一片的精美花灯各式各样,灯火辉煌。街道上更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行人手中多半是手提着一盏花灯的。
乔晋河抱着乔言,身后跟着赵嬷嬷和两个护院,慢悠悠走在干道上。
乔言坐在乔晋河手臂上,好奇的看着周围的景象。她上一次上元节逛灯会还是乔夫人在世的时候,可惜乔言那时年纪小,如今已经印象模糊了。
可即便印象模糊,乔言一袭还记得,乔夫人当时猜灯谜给她赢回来了一盏锦鲤花灯。只不过那盏锦鲤灯,不知为何便坏了,她为此伤心了许久。
“阿爹,我还要一盏锦鲤灯。”乔言冲着乔晋河撒娇道。
乔晋河闻言不禁想起了逝世的夫人,他与夫人琴瑟和鸣,只可惜两人身体都不好,夫人去的早,只留下他们父女相依为命。
他只担心,若有一日他也走了,乔言独自一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他本是合计着要收一个义子,给乔言做童养夫婿的,到时候入赘乔家,既能继承家业,又能给乔言一个依靠。
只可惜,他即要求无父无母无牵挂,又想要和善有些头脑,最好那脸还要生得好些。如此挑来挑去,竟是一个合适的都找不到。
“阿爹。”乔言望着失神的乔晋河,不满地说道。
乔晋河回过神来:“皎皎怎么啦?”
“阿爹方才在想什么?女儿叫了你好多声。”乔言问道。
乔晋河一脸温和的笑意:“阿爹在想,要怎么给皎皎赢回那盏锦鲤灯。”
那盏乔言心心念念的锦鲤灯,是街头那家花灯店的镇店之宝,一年一直有上元节这一天才会有一盏,稀罕得紧。
“阿爹这么聪明,一定可以赢回来的!”乔言小脸上挂满了认真。
乔晋河抬手刮了刮乔言白皙玲珑的鼻梁,道:“就冲皎皎对阿爹这么信任,阿爹一定会给皎皎赢回来的。”
赵嬷嬷看着父女二人和谐的相处,不禁笑了起来。
“阿爹,女儿要自己走。”乔言软软糯糯道。
乔晋河依言放下乔言,他牵着女儿的手,叮嘱道:“皎皎万不可放开阿爹的手。”
上元节热闹归热闹,但这样的热闹,每年都会走失好些孩童与女子,说是走失,实则多半是被人贩子拐了去。
乔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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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羽娘子的表演要开始啦!”
“快走快走。”
“慢了就赶不上好位置了。”
人群一下子冲着一个方向涌去。
乔晋河来不及抱起乔言,就被人群挤走了。乔言感受到空空如也的手,小小的个子被东挤西挤,险些被撞倒。好在她身量灵活,东躲西躲,最终被挤出了人群。
原本被赵嬷嬷打扮得漂亮整洁的小姑娘,如今不仅发髻散乱,还丢了一只鞋子。
乔言无措地站在已有些冷清的街道边,东西张望着,可怎么也找不见他阿爹和赵嬷嬷的身影,她强装着镇定,努力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汪汪。”
忽的,她听闻身后的巷子中传来阵阵犬吠,她黛眉微皱,看着那幽深的小巷,好像满月的月华都照不亮那儿的幽黑。
犬吠不断,她好奇地望着那个巷子,里边到底有什么呢?
她走了两步,一深一浅。那只丢失的鞋子找不到了,她干脆将另一只鞋也脱了下来,提在手中。
乔言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到巷口,扒着巷口的墙,仔细观察着里边的情况。
没有人呀。乔言疑惑地看着不听狂吠的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