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相交,容听再是能耐,也不能以一当百,而且对方还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劫后、余生,你们去帮老爷,我带夫人先走!”容弘沉声对马车外的劫后和余生吩咐道。
不出他预料的话,傅子晋应该也快到了。
容弘这个念头刚落下,就听到道路另一侧隐隐传来傅子晋带禁卫军逼近的声音。
容弘看了眼躺在马车内,刚止住受伤两处昏睡过去的徐氏,不再犹豫,一掀马车帘子坐到车前,拿起缰绳便驾马离开。
他猛甩马鞭在马匹身上,马匹高叫嘶鸣,开足马力的不顾前方正厮杀成一团的容听和傅家死士,直接狂冲过去,一路扬蹄踩死数名来不及闪避的傅家死士,成功突围逃走。
刚赶到的傅子晋见此,神情一凛,带着禁卫军继续朝容弘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容弘驱马车疾驰途中,遇上带着暗卫赶来接应的尘鸳,容弘立马吩咐尘鸳分出一部分人手前去带回正与傅家死士陷入苦战的容听和劫后、余生三人。
尘鸳派出十几人赶去接应,他则和另外一部分暗卫保护容弘和马车内受伤的徐氏继续逃走。
身后还有傅子晋的人马紧追而来。
“不要回容府了,直接去渡口!”重新坐回马车内的容弘边看护着仍旧昏迷不醒的徐氏,边对外面驱马的尘鸳道。
“属下知道,这些姜小姐已经交代过我们了。”
容弘一怔,他才想起姜软玉还在容府里,脸色一变,正要问姜软玉的情况,却听外面的尘鸳又道:“姜小姐已经提前吩咐下面的人把所有的行李打包送上了去荆州的船只上,府中其他事情皆已被她打点好,我们只要人一到齐,便可立刻启程去荆州。”
容弘闻言,面色松缓下来。
是了,有她在,他何须担心,必无后顾之忧!
容弘眼中柔色一闪而过,随即露出一抹极轻的笑。
容弘进宫之前便已推测今日可能会有此情形发生,是以他专门将驱车驾用的马匹提前换成了府中唯一的一匹宝马。
此马是年前渤海侯从域外买回来,一种极其罕见的汗血宝马,特地奉送给了容弘。
这汗血宝马不但耐跑,而且脚程奇快无比,非一般马匹能较,所以容弘一行人很快就将傅子晋的人马甩在了身后。
可就在离渡口不到五里,前往容府和前往渡口的两条路径的分岔口处,却突然出现一队早已在此处候了多时的伏兵,这让容弘始料未及。
这群人二话不说就直接冲上来跟护卫容弘的暗卫打在一起,尘鸳稍看两眼,便知道这伙人的路数。
“除了傅家的死士,恐怕还有慎朝皇室的影卫。”尘鸳对容弘沉声禀道。
容弘掀开马车帘子,盯着一时胜负难分的双方,思索道:“傅蔺再是权倾朝野,也无法随时出动这么多死士吧,看这情形,他这次应该是把老本全扔出来了,看来是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不可了。”
“主上,您先走!属下留下来拖住他们!”尘鸳说完也加入厮斗中,试图给容弘的马车杀出一条血路来。
无奈对方人数实在太多,而且还有慎朝皇室的死士掺杂其中,难对付的程度明显加大,容弘的马车几度都无法冲出围困。
一刻钟下来后,容弘这一方的暗卫隐显不敌之势。
身后无数马蹄声近,傅子晋已追赶而至。
尘鸳一剑劈在最近的一名死士肩上,然后抬脚一踹,便紧张地朝前来的傅子晋一行人看去。
尘鸳不再恋战,飞离混战之中,小跑至马车窗前:“主上,傅子晋追来了!”
车内的容弘沉默一二,双眼有些疲惫地阖上。
“来了便来了吧。”他幽幽道,随即又吩咐道,“让他们都住手。”
“是!”
容弘这边的暗卫后撤,那一边的伏兵也停下来。
现下,傅子晋的人马和这一队伏兵前后夹击容弘一行人,四周也无岔路,容弘等人的去路被彻底堵死了。
傅子晋策马上前,隔着一圈护卫在马车周围的容弘暗卫,朝容弘马车上纹丝不动的门帘子道:“容大人,别再徒劳挣扎了,下来吧。”
马车内并无动静。
傅子晋双手一紧缰绳,刚打算下马,突然道路一侧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容弘!”
傅子晋动作一滞,抬头朝那方向看去。
只见一群黑衣人正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这边飞快移动而来,为首的那人头发高束,脑后的马尾高扬而起,她艳色过人,却也无法遮盖不住她此刻在马背上驱马疾快行进的英姿飒爽。
“容弘,你没事吧?你爹娘怎么样?!”姜软玉根本看都没看傅子晋一眼,她十分跋扈地直接纵马率先穿过挡在身前的傅子晋的禁卫军,停在容弘的马车前,关切问道。
禁卫军那一边因为给姜软玉这突袭不得不让道,致使队伍稍显狼狈,每个人都面色不善地看向姜软玉。
傅子晋面色也有片刻的僵硬。
姜软玉完全不在意周围,她侧身下马,刚问完话就一把掀开马车帘子。
她刚好对上里面容弘那双含笑带温意的双眸。
姜软玉见他无恙,松下一口气。
她又朝容弘身侧睡眼安详的徐氏看去,见她手心和手臂上皆用白布包扎过,眉头顿时一紧。
“她没事,只是睡着了。”容弘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姜软玉猜徐氏伤得不重,便也不多询问,将车帘子又放下来。
“傅卫尉丞大人,让你的人马撤了吧,你们拦不住我们的。”萧河的声音从姜软玉带来的那一队人马中传出。
傅子晋抬眼看去,萧河还是那副经年不变的老样子,黑色锦衣,皮长靴子,利落高竖的马尾,一把皮套小弹弓插在腰间。
且,依然没有一官半职。
唯一不同的是,眉宇间多出几分内敛稳沉之气,眼神也比之前锐利不少。
他驱马靠近萧河的方向一些,对他道:“萧公子,你可知你一直追随的容大人是何身份么?”
“很久前就知道了。”萧河漫不经心道。
傅子晋并不意外:“萧家现在除了你,都是太子的人,你现在跟我们作对,便是跟太子作对,也即是跟你的父亲、母亲还有你的姐姐作对,甚至是和整个萧家军作对,你可想好了?”
萧河讽刺一笑:“陈腔滥调,傅二公子徒有虚名了,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已被萧家从族谱除名了。”
萧河驱马到挡住他去路的禁卫军身前,那些禁卫军戒备地看着他,并不打算让道。
萧河嘴角轻扯,目光中带着一抹嘲讽不屑:“各位先审时度势一下,能打过我们就打,打不过就都让道!”
傅子晋闻言,眼色幽深起来。
他扭头一扫四下,脑中飞快地分析对比起此时此刻双方的力量。
虽然傅子晋带来的禁卫军,加上先前埋伏在此处的傅家死士和影卫的人数总和,比容弘的暗卫人数要多一些,但在数量上跟姜软玉来之前相比,已无明显优势。
也因此,容弘手下那批暗卫的综合战斗力比傅子晋这方的两拨人马实为略胜一筹。
眼前的形势已无形中瞬间扭转过来。
傅子晋并不知道,姜软玉和萧河带来的这批暗卫中,一部分是容弘曾派到姜软玉身边保护她的,还有一部分是容弘出府前留在安府的。
若非姜软玉没有及时察觉出容弘他们的真实身份已被发现,而且从怀安口中得知傅府没人看守从而立即推断出傅家此次恐已出动几乎全部的兵力来对付容弘,姜软玉怕也不会动作如此迅速地带这些暗卫赶来救容弘。
傅子晋身下的马匹这时一仰前蹄,发出一声哼叫,打破眼前的沉寂。
傅子晋拉了拉缰绳,让身下的马移动到路旁,这个动作便是要给容弘的马车让道了。
堵住容弘马车去路的傅家死士见此,皆让出道来,但掺杂其中的数十名的宫内影卫却一动也不动。
“卫尉丞大人!”其中一名影卫试图反对。
傅子晋抬手让他止声:“他们带来的人全是大胤皇室的影卫,就算你们几个能跟他们打个平手,但其他人是斗不过他们的。”
“给他们让道!”傅子晋厉声发出这声命令。
这几名影卫眼中仍有不甘。
傅子晋见此,又道:“回去后我会跟皇上解释,若皇上要处罚,我会一力承担!”
影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一旁让开路来。
容弘马车前方终于空出一条道来,再无任何阻碍。
“识时务者为俊杰,卫尉丞大人不意气用事,倒是让我有些意外,这可是又成长了一大步呢,我期待有一日,能与卫尉丞大人一较高下。”
傅子晋面上不显,心里却将他的话牢牢记下。
姜软玉、萧河领着带来的暗卫与容弘、尘鸳以及一部分暗卫顺利汇合整一,直奔不到五里的渡口处。
临行前,傅子晋终是没忍住叫住了队伍里的姜软玉。
姜软玉回头,看向傅子晋,静静地等他说出他想要对她说的话。
“那封昭示天下的亲笔信并非我本意。”
傅子晋开口得艰难,姜软玉听着也难受。
姜软玉笑着反问一句道:“有区别吗?”
傅子晋愣住。
“而且我也不在意。”姜软玉又道。
她嘴角缓缓弯起,笑容倾泻而出,极至飞扬,明艳无双的脸庞上满是释然和畅快。
她口气轻松愉悦,对他道:“傅子晋,今日一别 ,千山万水,望自珍重!”
眼中狡黠之光一闪而过,傅子晋呆住一刻间,她已回过头,驾马朝前方而去。
她的背影干练坚定,如同昔日他曾在洛阳聚膳楼窗户边透气时,无意朝下方闹市街道俯瞰一望,初见的那个嚣张跋扈,却又潇洒快意的身影。
让他一眼便记住,自此经年,时有在脑中盘旋,挥之不去。
正是这种对她如阴魂般驱之不散的烦躁感,让他在接下来的数载岁月中,一直对她严词厉色,刻意排斥。
等他有一日终于看清自己内心时,却发现已经太晚了。
傅子晋眼看着那道背影离他越来越来,越来越模糊,仿佛即将奔赴之处是他永远也追赶不上的天涯海角,他终是痛苦地缓缓合上双眼。
*
姜软玉和容弘等人杀破城门后,顺利抵达渡口,商鱼和怀安早已候在那里,一见来人,两人欢喜到不行,立刻迎姜软玉和容弘等人上船。
此去荆州的船只共两艘,为的是不太过醒目,也方便赶路。
除了留下保护两艘行船的数名暗卫以外,其他尚在洛阳的暗卫全部分散开从陆路各自赶赴荆州会合,所以真正呆在船上的人,人数并不太多。
容弘这边,除了他自己,还有徐氏、容听、萧河、尘鸳、商鱼。
姜软玉那边,除了她,还有姜淮、夏氏、怀安、劫后、余生。
但是现在有一件麻烦事,跟傅蔺周旋的容听和劫后、余生至今还未赶来,可他们得尽快开船,不然后有追兵,若是傅子晋或者朝中其他人增调人马追赶过来可就麻烦了。
此时已过日落时分,冬日里的夜色来得早,容弘长身而立,站于船头,望着前方灰黑罩下的街头,空荡荡的没几个行人。
他清冷出声,吩咐道:“不等了,开船!”
一旁掌舵的船家应是,很快船身便开始动起来。
姜软玉快步上前,问道:“不等你父亲了?还有劫后余生他们?”
容弘目光依然盯着那渐离渐远的洛阳街头,缓声道:“我们去荆州等他们吧。”
姜软玉不再多问,便与容弘并肩站在船头目送那冷清的洛阳街景,算是作临幸前对这座都城的的道别。
“下一次来,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姜软玉不自觉地喟叹一声道。
容弘扭头看向她,嘴角浮起一抹温润的笑意:“会回来的!”
他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我们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姜软玉明白他话中的含义,若有一日能重回这里,那就意味着慎朝会终结在他的手里,而前朝大胤也会随之复生而出。
姜软玉垂眸,不知为何,心绪一时有些不稳。
她刚要再抬起头,突然身旁的容弘一声惊呼:“小心!”
姜软玉还未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被容弘一把抱住。
容弘猛然旋身,她也跟着他挪动了一下身形,然后姜软玉就看到一支散发着淬毒寒光的利箭正朝她方才所站的侧旁方向射过来,直直地扎入容弘的后背背心。
姜软玉的脸上霎时被溅上几滴温热。
其中一滴正中眉心的温热液体,沿着她的眉骨方向滑落而下,一路延至她的眼睑、眼眶,然后落入视线里,浸染一方鲜红。
“有刺客!保护主上!”耳边乍响起尘鸳一声略含慌意的疾呼声。
姜软玉的双眼猛眨了几下,视线清晰一些后,她一把揽住正从她身前滑落到地上的容弘。
然后,商鱼、尘鸳和几名暗卫飞快走到近前,边唤着容弘,边将容弘接过,抬去船舱里救治。
一阵寒风吹来,姜软玉猛打了个激灵,下一刻,她眼中杀意骤现,猛地回头望向刚才利箭射来的方向,却已什么都看不见。
容弘一行人前往荆州的两只船在江面上还未完全消失时,傅子晋带着增添了不少人马的队伍姗姗来迟。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两艘船在江面上逐渐变成越来越小的两个黑点,最后完全消失于几近全黑的天际。
却束手无策,只能目睹其逃走。
也追赶不得。
因为容弘早已提前数月就做了精心准备。
他让手下暗中悄无声息地把洛阳城中能出江海的船只全部买下,还有造船的一应产业全都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被全买下来。
朝廷并无官船,等他们再重新造出一艘能装载足够人马追踪容弘等人出海的船只时,或沿途通知各州郡县缉拿容弘等人,又或者派兵甚至派出影卫走陆路一路赶过去时,容弘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在他们毫无察觉地情况下按时抵达荆州江夏郡西陵县,当然,这是后话了。
当前,站在渡口边的傅子晋已褪下一身盔甲,他穿着朴素的黑色锦衣,但右手袖上却多了一根白麻布条。
靠近傅子晋的几名禁卫军目光时不时地从上面一扫而过,然后心照不宣地互看彼此一眼。
傅子晋从今日起便要披麻戴孝,因为傅蔺死了,死于和容听那终结一战中。
傅子晋在对上容弘之前,便已经得知傅蔺之死。
他后面之所以放行容弘等人离开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心中明了此次捕杀容弘的计划已近破局,大势已去矣。
容弘虽逃走了,但容听还在城中,所以傅子晋忍住丧父之痛,已下令继续封锁城门,并加固城门守卫,誓要抓住容听并杀之,以为父报仇!
军队已渐次退离而去,傅子晋依然负手站立在江边,沉默不语。
四下此时已全黑,只一禁卫军提着一盏灯笼站在傅子晋身侧为其照亮,身侧有人缓缓靠近,傅子晋神情顿时警觉,猛然朝那个方向看去。
“鸾轻……”傅子晋有些诧异地看向自黑暗中逐渐走近,显出身形的人。
傅子晋注意到她手中提着一张弓,背上还背着一个装满箭矢的箭筒,他眼中闪过不解,再次看向鸾轻。
鸾轻在傅子晋跟前跪膝一拜,道:“鸾轻有负嘱托,未能成功射杀姜小姐,但是那容弘帮她挡了一箭,那箭上淬了剧毒,想来他命不久矣!”
傅子晋闻言,一脸惊愕,随即脸上浮起一丝怒气。
他俯身伸手用力将鸾轻垂下的下巴高抬起来,让她的目光直迎向他的,冷声问道:“你是受了谁的嘱托,要你去杀她?
“还是说你自作主张,在擅自行动的?!”
鸾轻的下巴被傅子晋捏得生疼,她忍住痛,艰难地回道:“是……老爷。”
捏住她下巴的手顿时一松。
傅子晋抽回手,有些颓丧地站直身,然后背转过去:“算了,回吧……”
他声音里有些寞落。
鸾轻不解地看着傅子晋的背影:“公子?”
傅子晋提步离开,提灯的禁卫军连忙跟上前。
傅子晋边离开边又道:“父亲已经死了。”
身后,还跪着的鸾轻震惊不已,她在微弱的灯光下,才注意到傅子晋右手臂上缠着的白麻布条。
冬雪漫天,今年比往年的雪更多更大。
东宫寝殿内,宫灯内一息烛火幽明。
太子穿着一身寝衣,站在灯前,盯着那灯火出神。
门口站立的两名婢女此时俯身齐声轻唤道:“太子妃。”
太子眨了下眼,扭头朝门口方向看去,见太子妃面容微怠缓步朝殿内走来,正由宫婢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来。
“诺儿还好吗?”太子开口问道。
太子妃走过来,无奈道:“哭了好一阵子,还是我跟奶妈一起把他哄睡着了。”
太子点头,走到一旁暖榻上坐下。
太子妃在他身旁隔着一矮几的榻上落座。
太子端起宫婢刚呈上来的热茶,斟酌着道:“你弟弟萧河一直跟着那容弘,你对此怎么看?”
太子妃刚也要去端茶的动作一顿。
“父亲已经将他从族谱上除名了。”
太子笑容寡淡,沉默片刻,又道:“今日宴上那两名刺客,吴大人那边已经查出来了,说是……拿了东宫的进出宫腰牌,而且还说是得了太子妃急召入宫,因此才被看门守卫轻易放行的。”
太子妃神色微变,抬头看向太子:“这件事臣妾并不知情。”
太子无动于衷。
太子妃诧然:“殿下不信臣妾?”
太子不置可否,他端起茶继续埋头喝。
“所以殿下是怀疑臣妾与容弘一党勾结么?”太子妃神情凝重地反问道。
太子放下杯盏,看着杯底舒展开叶肉宽大的层叠茶叶,沉声问道:“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另一件事情。
“你的父亲……可是明投东宫,实则已暗倒向容弘?”
他抬起头来,视线直逼太子妃的双眼。
太子妃神情一僵,身形几不可查地猛一轻晃。
下一刻,她迅速起身,跪身于太子脚前,声音里透露着紧张和惶恐,拜道:“臣妾的父亲一直安守本分,对殿下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请殿下明鉴!”
头顶半晌没有动静。
太子妃维持跪拜的姿势许久,直到身侧有宫婢前来轻唤她一声,她才直起早已酸麻的腰,然后看到太子方才坐的位子早已空了。
太子何时离开的,她竟未可知。
太子妃望向几上还燃着的那盏豆灯,眸光逐渐深转。
夜更深时,距离洛阳城越来越远的一条江的江面,两艘船正一前一后迎着凛冽冬日寒风前行着。
摇摇晃晃的窄矮船舱内,双眼紧闭躺下身的容弘此刻睡得极其不安稳,他似是中了梦魇般,嘴里一直吐着不甚清晰的字句。
他整张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惨白,眉头紧拧成一团,精致的脸庞第一次看上去没有那么赏心悦目。
有衰竭之兆。
守在床边的商鱼从未见过这样的容弘,他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船舱外此时响起说话声和走动声,商鱼连忙站起身,将舱门打开,就见姜软玉手捧着一盏亮得有些刺目,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和尘鸳一起走了进来。
姜软玉把夜明珠紧挨着容弘枕头放好,口中道:“这东西有安神之用,他用了应许会好受些。”
姜软玉嘴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不敢确定。
说起来,这颗夜明珠还是容弘当初送给她的生辰贺礼,这次去荆州,她也让劫后和余生一道从姜府带了出来。
三人在狭小的舱内等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容弘的睡颜果然比刚才要安详些,眉头也不再拧得死紧。
三人不由同时舒下一口气。
姜软玉和尘鸳一前一后走出舱去。
到了外面,姜软玉担忧问尘鸳道:“他真的能熬到我们赶到荆州时?”
尘鸳恭敬答道:“现在用船上备好的草药暂时抑制住主上体内的毒性,应该无大碍。”
姜软玉眼神有些凌厉:“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谁暗箭伤人!”
“姜小姐放心,已经派人去查了。”
姜软玉点头,她正要离开,无意间抬头,却对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听他们说话的商鱼。
商鱼此时正一脸幽怨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