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二皇子也不由着急起来。
皇后眼风一扫,让二皇子闭嘴,二皇子紧皱着眉头,只能继续等下去。
皇后快步跨入牢房门内,看着因失血过多而越来越虚弱的姜软玉,咧嘴冷冷一声,眼中透出阴毒的光。
姜软玉觉得自己这次估计真的活到头了,什么倒霉事全压在今日。
她已经感觉到身下有热流缓缓涌出。
她这个月的月事初来了。
变男身的秘密怕是再也藏不住,更糟糕的是,眼下自己身负箭伤,皇后还举着箭要来亲手取她的命,牢门外还站着一个二皇子。
就在刚才,她想破了头,试着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去脱险,但这是个死局,没有任何破局之法。
有人来劫狱,她刚才得知这个消息时,欣喜了一瞬。
可是当看着此刻站在仅隔着自己一步之遥的皇后,用手紧握着透着锐利寒光的箭矢,要对准自己刺下致命一箭时,姜软玉心头刚升腾起的希冀刹那间熄灭了。
姜软玉认命地闭上双眼,瘫坐于地。
她累了……
方才一直躲避箭矢,已是耗费她大量的体力,如今受伤失血过多,加之初来月事,她的身体已是越发虚弱乏力。
她已无多余的精力去继续挣扎了。
如此也好,若被皇后刺死在这里,就算自己双身的秘密曝光出来,也无关紧要。
姜软玉仰面,在闭上眼的一片漆黑视野中,她凭借敏锐的触感,能清晰地捕捉到一道强风正朝自己脸上直袭而来。
想来是皇后举着手中的利箭,正对准自己的心脏处刺来。
“走水了!”不远处有人大喊,“快救火!”
那股正朝自己迎面拂来的风突然消失了。
预想中的心脏处的痛感并未出现。
姜软玉只听皇后所在的位置突地响起一声闷哼声,随即是倒地声。
“主子,属下来迟,害您受伤了!”
是侍卫余生的声音!
姜软玉睁开双眼,看到劫后和余生双双身着黑衣,站在自己面前,正露出欣喜、焦灼又担忧的神情。
姜软玉勉强一笑,有气无力地开口道:“怎么又换上暗卫的衣裳了,我不是说过吗,从今以后,你们跟了主子我,便只需站在阳光之下。”
劫后和余生眼中皆露出动容的神情,两人眼眶里迅速弥漫起一曾薄薄的水光。
姜软玉看着他俩这模样,不禁又道:“真没出息。”
两人连忙将眼眶里的泪隐忍回去,破涕为笑,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姜软玉左右搀扶而起,朝外面走去。
经过躺在地上被敲晕过去的皇后和二皇子时,姜软玉又道:“可别让皇后和二皇子死在这里面了。”
“主子放心!”劫后回道,“主上已经在外面等您了,稍后傅家的死士便会进来处理他们。”
姜软玉闻言,放心地点了下头。
姜软玉被劫后、余生搀扶着走出廷尉寺大牢门口时,她看到四下空荡荡的,狱卒们应是全被牢房内正烧得旺的火灾吸引过去。
前方路边静停着一辆马车。
他们径自朝那马车走去,刚到近前,车帘子就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容弘面带担忧的脸。
容弘一见她身上带了好几处伤,当即面色一沉,商鱼连忙下马车,帮劫后和余生先将姜软玉扶进车内。
马车迅速驶离而去。
隐藏在暗处,将刚才一幕全看在眼中的慎芙茹,当下的脸色十分难看。
身旁的凌云看着慎芙茹,沉声道:“小姐,你可莫要认错了马车上的人。”
慎芙茹摇头,眼露自嘲道:“就算认错了他,总也不会认错那小厮商鱼吧。”
凌云神情莫名:“好一招螳螂在前,黄雀在后,那位傅左都候都被他给算计了。”
慎芙茹看向前方刚从牢里跑出来,一身狼狈却两手空空、一无所获的傅子晋等人,她想了下,当即从藏匿处走出来,在他们跟前现身。
傅子晋一见慎芙茹,面露异色。
慎芙茹上前,果断道:“我只是碰巧路过这里,什么都没看见,只刚才这里停了一辆马车,正朝那个方向去了。”
傅子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点头道:“多谢翁主相告!”说完便带着身后的一行人快速朝容弘马车刚才行进的方向追去。
僻静小巷里,容弘的马车在飞快前行着,粗厚车轮在石板路上一路滚走碾压,发出重闷有力的驶进声。
摇晃不平稳的马车内,姜软玉整个人躺靠在容弘的怀中,尽管她此时虚弱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努力抬起袖子,要去遮掩住自己的脸。
容弘再次将她的按下,无奈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
姜软玉将脸侧开:“太丑了。”
她现在正处在由男变女的变身过程中。
丰胸变焉平,沟壑成浅滩,明艳换清秀,娇媚化阳刚,秀眉点朱唇的娇娇女,眨眼已成翩翩少年郎。
容弘的视线在她的侧颜上停了片刻,便收回目光,轻出一口气后,他广袖一挥,将她整张脸收入怀中。
“好了,不看便不看罢。”他柔声道。
“伤口可还疼?”容弘又问。
刚才商鱼已帮她临时清理了左肩和右边小腿上的伤口,用白布包扎好。
姜软玉将脸埋在容弘怀中的衣裳内,一动也不动,只瓮声瓮气地回道:“不痛了,皇后用的小弓,力道尚可。”
容弘眼中冷意一闪而过。
他伸手轻抚那已包扎好的左肩伤口,状似随意地问道:“除了皇后,还有二皇子?”
“嗯。”姜软玉的声音似快要睡着了。
姜软玉这时动了下身子,她从容弘的怀中慢慢地坐起身来,容弘抬眼看去,她已变了模样,变成夏允。
“今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软玉离开大牢时,可是看到有傅家死士的尸体横在走廊上。
容弘右手手指的指腹散漫地互相搓揉几下,悠然答道:“傅子晋应了你父亲的请求,今日劫狱救你出来,他应是想了个先用一女囚暂顶你,等你恢复了女身再将你送回牢里去的法子。”
姜软玉眼珠子一转:“所以你趁机捡了个漏。”
容弘看了她一眼,哈哈一笑:“不愧是我的阿蓐,果然聪明,一点就通。”
“火是你放的,让他们一进牢里就惊动那些狱卒,也是你在暗中使坏。”
容弘心情极好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愉悦,望向姜软玉的目光中还透着一抹赞赏。
“卑鄙!”姜软玉鄙夷道。
容弘笑意微敛:“怎么?难不成你还想他救你?”
姜软玉扭过头:“你何必给自己惹一身骚,多此一举。”
笑意重新浮上容弘的眉眼,他很是宠溺地一把再次将姜软玉揽入怀中,低下头抵近她的脸看她,温声道:“原来阿蓐你是关心我。”
姜软玉挣扎起来:“闭嘴,别叫那个名字!”她现在是男身,容弘搂她不觉得别扭,她自己却觉得别扭。
“阿蓐,阿蓐,阿蓐……”容弘仍旧不厌其烦地连声低唤道,笑意愈浓。
“停车!”马车外前方道路上突然传来一声沉喝声,瞬间打断容弘和姜软玉的对话。
姜软玉面上一慌,容弘递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随即吩咐马车停下。
容弘掀开马车帘子一角,朝前方路上望去,只见一身狼狈的傅子晋等人正骑在马上,挡住路中间,阻了他们的去路。
“容仆射,烦请将人归还。”傅子晋紧盯着挡在容弘面前的那道车帘子,面色不虞地道。
“归还?”容弘抬眸望向傅子晋,“何时她成了你的所有物了?”
“驾!驾!驾!”一阵驱马声由远及近。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慎芙茹和凌云正驾马而来。
容弘一见慎芙茹,微显诧异,与慎芙茹对视一眼,慎芙茹便已飞快地将目光移开,容弘捕捉到这个细节,透澈的一双眼里,眸光微动。
“廷尉寺的人马上到了,你们快走吧。”她这句话是对着傅子晋说的,但却是说给容弘他们听的。
容弘一蹙眉,当即便要让商鱼立马驾车离开,只是商鱼扬起的鞭子还未落下,廷尉寺的人便已赶到。
在场几人顿时面上一紧。
容弘犹豫了下,从马车上起身走下来,他垂下马车帘子时,还朝着马车内低声说了句什么。
没想到他们此次行动竟然惊动了吴遣之。
吴遣之带着人马赶到,看着在场的诸人,不禁一愣。
他下马与众人见礼,然后看向容弘的马车,眯着眼睛问道:“不知容仆射的马车中,可是还有其他人?”
容弘揖手躬身,恭敬回道:“回吴大人的话,的确有人。”
傅子晋和慎芙茹不由皆看向他。
傅子晋思索起来,慎芙茹却是不解。
吴遣之笑了笑:“今日有人入廷尉寺大牢劫走一重要囚犯,还企图以假换真,蒙混过关,幸好本官及时察觉,一路追踪过来,要将其缉拿归案。”
他边说边再次望向马车方向,深沉道:“不知容仆射可否让你马车上的人出来,让本官确认下身份,若并非那逃犯,本官也好再去别处追捕。”
容弘从容答道:“马车上之人,是下官的一位故友,并非逃犯,不过若是吴大人一定要查看,下官自也不敢拒绝。”
吴遣之看了他一阵,没料到他这般爽快,微顿了下,他便对身侧跟来的两名狱卒吩咐道:“去看看!”
两人应是,立刻下马上前,将马车帘子一 把掀开。
简朴素雅布置着的马车内,一清俊少年束发坐于一张矮几前,他一身青衣,单手撑着额头,正倚靠着几面打盹。
矮几一侧燃着安息香,形如云雾绕空盘旋,少年一张白皙的脸置于雾缭之中,显出几分模糊。
燃香的气味,也将车内些许的血腥气微妙地尽数掩盖。
“夏……公子?”慎芙茹很是惊愕。
她身后的凌云也面露意外。
傅子晋觑向看傻了眼的吴遣之和他身后一众人马,暗自松下一口气。
他却丝毫没注意到,后方的傅良在看到夏允的一瞬,眼眸蓦地一沉,握在腰上剑柄的手瞬间收紧。
皇帝得知姜软玉逃狱后龙颜大怒,在德阳殿上厉声质问是谁助其越狱,吴遣之因找不到证据,加之这当中有傅子晋参与,自是不会说实话。
但他自是早已编排好了一番说辞,说得头头是道,逻辑无一错处,三两下就让皇帝清楚了他捏造出来的假真相的来龙去脉,将所有罪责全都推到了看守姜软玉的狱卒身上。
皇帝当面没多说什么,但散朝后立刻将傅蔺叫去后阁。
老奸巨猾、事事洞悉的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究竟,当傅蔺从后阁出来,回到傅府中后,他立刻就将傅子晋叫去书房,质问姜软玉现在何处,让傅子晋立刻将人送回廷尉寺大牢。
傅子晋面上答应,心里却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熬到五天后,等姜软玉变回女身后再将她送回。
姜软玉逃狱这五日间,五皇子夫妇和姜淮等人先后通过各种途径为姜软玉向皇上和皇后求情。
皇后那边自是说不通的,但皇帝那边还稍有转圜的余地。
最终,姜淮不顾皇帝对他的不待见,以及皇后、二皇子一派对他的愤恨,终是得了皇帝一句准话,要求姜软玉必须在两日后回廷尉大牢里。
两日后,姜软玉刚好能恢复女身。
而皇帝之所以能松口,最主要还应归功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突然站出来帮姜软玉申辩的安思胤。
席安出事当日,安思胤刚好在聚膳楼里用膳,与他同行的,还有好几位朝廷官员,所以他在没在场,很容易找到人证。
当时是席安先当街挑衅姜软玉,姜软玉不得不挥鞭反击,从来不曾出现过失误的姜软玉那次却出了重大的错处,这难道不奇怪?
姜软玉和席安这对冤家可是自小打到大的,姜软玉下手怎么可能这般不知轻重?
与安思胤同桌的官员都目睹了当时的情况,姜软玉当时虽然因席安的无理取闹而生怒,但却没有怒到要一鞭子下去打死人的程度。
安思胤还将容弘交予他的劫后和余生带到皇帝和皇后面前,表示姜软玉的两位贴身侍卫皆看到有人使用暗器在姜软玉挥出的鞭子上做手脚,这才让鞭子误杀了席安公主。
皇后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她气得脸色发红,也不顾及皇帝还在场,直接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豁然起身,厉声道:“阿胤,你莫不是昏了头了!怎的竟还帮起杀你亲表妹的凶手来了?你真让姑母寒心!
“她姜软玉的侍卫自是有百般托辞去为他们的主子狡辩,而且他二人可是前朝大胤的余孽,余孽的话如何能信?”
皇后后面这一句,故意戳皇帝的心病,皇帝当即眼神一暗。
他看了一眼双双跪在地上的劫后和余生放在身侧紧握住的双拳,出声打断皇后的话,让安思胤接着说下去。
“只要能证明有人在十步开外能使出气凝决,便能证明他是真正杀害席安的凶手!”安思胤躬身,认真道。
“气凝决?”
“是一种能将空气化为杀敌暗器的内功。”
既然劫后和余生坚称姜软玉的蟒鞭是被暗器打偏的,但打斗现场当时并无任何暗器出现,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以空气杀人于无形。
那便也只有会气凝决的人能做到了。
皇帝沉思片刻,问道:“你这么说,可是已有怀疑对象?”
安思胤点头:“是。”
为了揪出杀死席安的真正凶手,皇帝允了安思胤借用他的名头,在未央宫前殿设下一场酒宴。
受邀参与酒宴者,大部分都是男宾,只有极少数的女宾客,慎芙茹赫然在受邀之列,皇后被皇帝安了个身体不适的由头,未现身出席。
所以现场女宾之主,便暂由傅贵人担当。
安思胤设此酒宴,最主要的目的是试探出慎芙茹身边的凌云是否会气凝决的内功,若他会,那么他定就是那害死席安的真凶。
酒宴中途故意设有各家宾客带来的侍卫比武这一环节,所以凌云便不得不出手跟其他侍卫武斗。
二皇子紧靠着安思胤身旁上首位而坐,他看着安思胤,神情一时有些复杂:“表哥,你莫非喜欢上了姜软玉?”
安思胤正端起杯盏喝酒的动作一滞:“没有。”他淡淡答道,仰头一口饮下酒水。
二皇子很是费解:“那你平白无故的为何要帮她?她可是我们的杀妹仇人!而且这次可是挫败姜淮的大好机会,你为何不利用?”
“真正的凶手并不是她,若她是,我定按照你所说,大挫姜淮。”
两人的交谈声很快被淹没在一片推杯换盏的宾宴欢愉声中,酒宴过半时,小黄门上前宣布比武环节。
乍听此环节,众客甚觉新奇,在宫宴上舞刀动剑的,还数头一回。
慎芙茹和凌云主仆二人,在听到小黄门的这宣声后,当即明白今日这酒宴,原来是一场针对他们的鸿门宴。
都得了皇帝的默许,那皇帝定是也怀疑到凌云身上了。
慎芙茹心下一沉,与凌云视线交错瞬间,凌云却突然对她低声道:“小姐,容弘对您绝非真心,不可信!”
“你突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慎芙茹面色严肃。
她看看四周尽欢的宾客,还有安思胤、傅子晋等人偶尔投来的别有用意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莫非真的是你害死了席安?!”
慎芙茹简直不敢相信。
凌云不答,只道:“属下自被王上派到您身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管用什么手段方法,都要护您周全,不能让您受分毫的委屈!”
慎芙茹震惊:“……竟真的是你!”她突生愤怒,低喝道,“她可是我亲表妹!你这是在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境!”
凌云无法再继续与慎芙茹说话,因为轮到他上场比武了。
他知道一旦自己上场,再下场时,自己很可能已经成了朝廷缉拿的钦犯,也想到前来与他比试的人极有可能是一个武功与他相当,甚至高过他许多之人。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逼他使出气凝决。
但他万万没想到,站在比武场对面的人,竟是姜软玉的表弟夏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