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弘抬起头来,望进她的眼,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好。”
他的眼神渗出冰冷的光,姜软玉只觉浑身一凉。
容弘的薄唇突然泻出一抹清冷的笑意,犹如自幽冥之底而来的声音,在姜软玉耳边响起:“你莫不是忘了,那夜在涿县,在那张床上,我对你的承诺?”
他一字一顿,吹气如兰,姜软玉却觉被万火灼烧。
他口中的承诺……
谋软玉!
姜软玉回想起自“谋软玉”一计开始后,她所经历的每件事。
一件接着一件……
一幕连着一幕……
在她脑中如走马灯般飞快跳跃而过。
她的眼神从新奇到困惑,从有趣到空洞,从轻松到沉重,从留恋到抵触……
从什么时候开始,容弘变了?
“谋软玉”之计也变了?
从容弘离开洛阳前往幽州涿县开始!
从她在容弘离开洛阳时,对他说“谋软玉”自此结束后开始!
从正大光明地被他利用,转为悄无声息、防不胜防地成为他手中的一颗棋子开始!
从她意识到自己单方面的提出结束这场计谋,到头来却发现根本无法开始!
这场“谋软玉”的游戏一开始就错了!
它如同一个漆黑无底的巨大旋涡,一旦被其表象的神秘所诱惑,纵身跃入后,便用无摆脱它的一日!
无论如何挣扎,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它会将你抽筋剥皮,利用殆尽,吞噬你身上一切可吞噬之处,耗尽你最后一丝精气,直至你消亡为止!
姜软玉猛然看向容弘。
她望进容弘那双剔透澈然的双眼,此刻里面的瞳孔纹路清晰可见,正如那道道眩晕加急的巨大涡纹。
利用他这一副精致美好的皮囊,将你诱哄吸附其中,然后榨干你的意识,拆分你的皮肉骨血,最后再送你一曲亡魂奏!
眼前这个少年。
这个叫容弘的精致少年。
姜软玉突然觉得,他好可怕!
“现在还不晚!”突然,有一个声音,开始在脑中不断回荡起来,“若是现在逃走,或许还不晚!”
姜软玉眼中逐渐透出惊惶,无奈,苦楚,还有挣扎……
她连连摇头,开始向后退:“我看不透你,你喜欢或不喜,在意或不在意,真心或假意,我一点都看不透。
“我不想死,我也不想我爹娘因我而死,还有我在乎的人,我不想看着他们再受我拖累……
“你步步利用,处处算计,防不胜防,我招架不住,你去寻别人吧……
“对了,扶远翁主!你不是喜欢她吗?她也喜欢你,你去寻她,她定会应你!
“她是翁主,她父亲是北平王,她母亲还是安家的人,她比我对你更有用,定能帮你平步青云,如此可好?”姜软玉到最后,竟带着无助和乞求的语气。
两行清泪正自姜软玉光洁白皙的脸颊上滚落而下。
容弘眼光蓦地一沉。
“容侍郎!”姜淮站在前方走廊一角的沉声一唤,瞬间打破容弘和姜软玉之间的僵持。
容弘想要上前靠近姜软玉的脚步倏然而止。
廊下石阶处,簇新青苗生,隔窗而观之,身侧帘影动,外间已是风起,青苗依旧凌风立。
容弘临窗而坐,将看向窗外的视线徐徐收回,望向坐在对面的姜淮身上。
姜淮神色冷峻地看着容弘,开口道:“容侍郎终于忍不住了?最终还是要拿出双身之事来威胁我姜家?”
容弘面容含笑:“事出情急,还请司农大人莫怪。”
姜淮皱眉,冷哼一声:“老夫不知道你与小女之前发生过什么,但往事已矣,容公子如今已是二殿下手下的得力之人,深得二殿下信任,前途无量,何必再来为这些事毁了自己的前途和名声?”
容弘揖手道:“司农大人,下官对姜小姐的情意一片赤诚,早在两年前便如是,还请司农大人成全。”
姜淮摇头:“就算没有与傅家的这桩婚事,老夫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你这种心机深沉之人,上一次老夫可是有幸见识过一回容侍郎的非凡手段。”
容弘眼色一动,他伸出一只手,手掌罩在面前茶杯的杯口上方,徐徐转了几圈,悠然开口道:“既然司农大人见识过下官的手段,那就应该知道,就算您阻止下官,下官也一样能达成所愿。”
“你这是在威胁老夫?”姜淮眼神倏然凌冽起来,“一个小小的侍郎,好大的威风!”
容弘微俯首道:“下官不敢。”
姜淮眼色深沉,看着对面不卑不亢的容弘,心想看他这样子根本没打算放手,在这样继续僵持下去,对双方毫无益处,索性就直接将那件事告诉了他,且看他如何行下一步再说。
思及此,姜淮便开口道:“你若真心对小女,便放过她吧,若你执意,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具尸体。”
容弘愕然:“司农大人是何意?”
“小女与傅左都候是命定的夫妻,所谓命定,便是不可抗之天命,若是小女在及笄之日,无法嫁与傅左都候的话,她便会在当日身死。”
容弘表情变得震惊起来。
姜淮继续道:“这件事,傅家人都知道,本来是不该对你这个外人讲的,但是老夫见你一意孤行地想要强求姻缘,这才不得不将此事告知于你,若是容侍郎还顾念对小女的一点情分,就请放过小女吧。”
*
对谈结束后,容弘带着商鱼告辞离府,姜淮双手背在身后,目送两人离开。
容弘刚走几步,突然转身,又朝姜淮走来,他面色沉静地看着姜淮,问道:“下官还有一惑,想请司农大人解答。”
“请说。”
“预言姜小姐的命定者,以及预言姜小姐会在及笄之日身死的人是谁?”
姜淮答道:“方才我也与你详说了为何软玉会生出双身,这个中的因果缘由,命数运转,皆起于当年夫人决定留下腹中胎儿那一刻。”
容弘思索道:“是乾虚道长?”
姜淮点头。
姜淮突然想起一事,他对身旁的小厮吩咐了几句,那小厮立刻离开,片刻后回来,手里多了一个锦盒,正是容弘让商鱼带来的那个。
姜淮指着那锦盒对容弘道:“这颗夜明珠,还请容侍郎……”
话没说完,便被容弘打断:“贺礼既已送出,断没有收回之理,权当给姜小姐……留个纪念吧。”
他说完,朝姜淮揖手告辞,带着商鱼转身离去。
主仆俩一路走着,容弘一句话也没说,脸上的神情也是冷冷淡淡,商鱼觉得容弘自进屋跟那姜淮相谈一番后出来,整个人就突然变得阴沉了许多。
不知道两人到底谈了些什么,他当时要进去,被姜淮的人拦在外面,那姜淮像是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秘密似的。
“容大人请留步。”
走到出府的廊庑上时,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他们。
容弘和商鱼朝前方望去,见怀安正朝他们快步走来。
待走到近前,怀安朝容弘见礼,随后将一件小物什递到容弘面前,道:“这是主子让小的转交给容大人的。”
容弘朝那物什看了眼,是那盒他在上次灯火时,偷塞到她袖中的香膏子。
容弘嘴角微动,淡漠道:“扔了吧。”
说完便径自越过怀安,继续朝前走去,商鱼狐疑地看了眼那香膏子,连忙也跟上容弘。
怀安看着躺在手掌心的香膏子,沉沉叹了口气,他收回手,思索一阵,最后并未按照容弘所说,将香膏子扔了,而是揣回到自己怀里,暂且留存下来。
容弘前来傅家的一场风波很快平息,之后,傅家重新送了一对新的鸿雁,这次前来送鸿雁的人是傅子晋,他手中的那对鸿雁也是他亲自猎来的。
除此之外,傅子晋还带来了一份生辰贺礼,是一套傅家专为姜软玉提前订做好的鎏金头面。
而姜软玉和傅子晋的婚期也正式定在明年姜软玉及笄之日。
洛阳城中一同传入的喜讯还有另一道,荆州武陵萧家长女萧阮与二皇子的婚期也正式定下来。
因为萧家终于在近日松口,应下了皇后一心撮合的这门亲事。
但其实这门亲事之所以能达成的背后,另一个人却是最大推手。
就在上个月,萧沈曾去信洛阳,让萧河以个人的名义询问容弘如何看待二皇子和萧阮的这门亲事。
容弘考虑后,只答五字:“可暂且应下。”
萧河想也不想,当即便将这五字快马加鞭传信回荆州,之后便有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定下了二皇子和萧阮的婚期。
有关萧家为何如此笃信身居不过侍郎位的容弘一言,为何容弘又愿意为萧家出谋划策从中点拨,这其中自有萧河的缘故。
当然,萧沈的审时度势,还有容弘的深谋远虑,也在里面起到了关键作用。
而容弘所说的“可暂且应下”中的“暂且”二字,在之后不久,很快便显露出他说出这话时的真正用意和考量。
很快,槐月又至,槐花簇锦添香,沉甸甸地缀满枝头,引香十里,徐有夏风初来,入鼻尖,只觉直浸心脾。
扶远翁主慎芙茹突然从幽州涿县前来洛阳省亲,探望她的亲姨母皇后娘娘和亲舅舅安郭吕,顺便寻安思胤、席安和二皇子这些表兄妹玩。
但其实,她前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见容弘。
省亲,不过是她对外宣称的一个借口罢了。
慎芙茹抵达洛阳的第三日,皇后决定办一场赏花宴,她早就有心撮合安思胤和慎芙茹,刚好趁此机会,借着二皇子和萧阮刚定下婚事的喜气,再图促成一对良缘。
赏花宴举办之地,是在皇后所居的长秋宫的园林内,园内栽种有修竹,修竹倚临怪石堆叠,又有好些罕见的奇花异树,还有少几只的珍禽异兽。
既是赏花宴,自然是以赏花为主。
几个月前,皇后便特地让人劈了一条窄且长的道,弯弯曲曲顺着园林的走廊方向一路蔓延开绕,环住整个园林,然后又命人将各色花卉栽种在培有肥沃土壤的窄道上,如此一来,宾客们便可沿途边走边赏花,极为闲逸雅致。
长辈们耐得住性子,便顺着道一路散步赏花,时而闲谈两下;晚辈们看了一阵子花,便无聊地去到其他地方闲逛玩赏。
姜软玉今日起得晚,带着怀安来参加赏花宴时,已经看到园中四下都是走动的人,她一路走过去,视线扫着四下,寻找萧阮身影。
对面走来两道身影,姜软玉打望的动作当即一僵。
“扶远翁主,好久不见。”姜软玉见礼,主动打招呼道。
慎芙茹一袭秋香色薄纱锦裳加身,头绾垂挂髻,别淡紫色珠花,清冷高洁,她走近后,笑着应道:“姜姑娘,好久不见。”
姜软玉尽量忽视慎芙茹身侧之人,身侧之人也未有任何动作。
慎芙茹看了眼目不斜视的姜软玉,又看向身侧平视前方的容弘,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之色。
“翁主,您可让奴才好找啊!”一名小黄门疾跑而来,到慎芙茹跟前行礼禀道,“皇后娘娘正念叨着您呢,不如跟奴才走一遭?”
慎芙茹想了下,朝容弘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又对姜软玉点头致意,便匆匆离去。
原地顿时只剩下姜软玉和容弘,还有一个站在一旁形如木桩子的怀安。
两人依旧不看彼此,也不说一句话,姜软玉觉得有一丝丝尴尬在空气里溢出,她刚要错身离开,不想容弘已先一步与她擦肩而过。
他经过自己身旁时,一缕极淡的梅香扑入鼻间,姜软玉定在原地,一时没有挪步。
傅子晋这时跟着傅良和傅婉之走了过来:“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何时来的?”傅子晋又问道,边问眼神却看向刚与姜软玉分开的容弘离去的背影。
姜软玉回过神:“刚来。”
傅良也正在看容弘,他脸上透着不屑,讥讽道:“如今都成了尚书仆射了,爬升得可真快,果然是攀上了高枝,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傅良本就对容弘不齿,经过上回北平王一案,在得知了容弘的手段后,傅良对容弘已是越发憎恶。
傅子晋收回视线,淡淡道:“好了,我们先去向皇后娘娘问声安吧,别失了礼数。”
一行人刚要走,跟在傅良身后的傅婉之突然看着姜软玉,问道:“容仆射刚才怎么看到你都不打招呼,你们之间是发生什么了吗?莫不是因为先前定亲的关系?”
姜软玉内心冷笑两声,她拿眼角斜瞅傅婉之,见她一脸懵懂,含春带娇的双眼里正闪烁着好奇无辜的光芒。
故意当面问出让别人忌讳去谈及的问题,却又假装出一副无心之过的样子,惺惺作态!
姜软玉缓步走到傅婉之面前,突然冲她咧嘴一笑,这笑容尤其灿烂。
她一字一顿回道:“我跟你表哥定亲了,避嫌!”
姜软玉带着胜利者的得意姿态,看在傅婉之眼里,她脸上的笑容极具讽刺之意。
“你……”傅婉之刚咬出第一个字,突然意识到傅子晋还在跟前,立马收音闭嘴,然后只紧咬着嘴唇,低下头去,不再吭声。
又摆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姜软玉在心里狠狠鄙夷了此女一番,不再搭理她,直接走到傅子晋身旁,与其同行,傅子晋也未拒绝,还朝姜软玉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站在傅子晋另一侧的傅良,绕过傅子晋看向正一脸小人得志的姜软玉,眼中蓦地闪过一道阴沉的锐光。
傅子晋和姜软玉一行人在花廊边寻到皇后等一众宫中贵妇,傅贵人也在其中。
看到傅子晋时,傅贵人朝傅子晋轻微地点了点头。
傅子晋等人本该立刻上前见礼,但皇后的注意力此刻正被其他事情吸引住,傅子晋怕坏了皇后的兴头,便先和其他人站到一侧。
皇后今日举宴是为了撮合慎芙茹和安思胤,这会儿正边走边对两人问长问短,其他贵妇人们皆跟随身后边走边听看着。
皇后一手握慎芙茹,一手握安思胤,三人并排前行。
皇后笑得满脸慈慕:“阿胤已过及冠之年,也是时候成亲了,可惜本宫挑花了眼,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自家养的这几个小崽子更讨人喜欢。”
皇后边说边目光殷切地看向慎芙茹,又道:“芙茹,你父王可有为你相看哪家的王公子弟呢?”
慎芙茹应是已猜到了皇后话中含意,她回答时显得有几分谨慎和斟酌:“回皇后娘娘的话,父王觉得芙茹年纪还小,亲事还不着急。”
皇后一听,当即便开始一阵劝慎芙茹该早些定下亲事,还不断将她的成亲对象的人选往安思胤身上引。
姜软玉不禁抬眸,透过人群看向安思胤,见安思胤对着她的方向的侧脸上神情淡淡,依旧温文尔雅,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慎芙茹不情愿,安思胤看着也不太感兴趣。
皇后这场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撮合,怕是白费力气了。
姜软玉收回放在安思胤身上的视线,不经意间,余光里却瞥见隐没在人群中的容弘,他静静地望着慎芙茹和安思胤的方向,嘴角带着浅笑,让人看不出心思。
容弘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突然微微扭头,朝姜软玉的方向看过来,姜软玉惊得连忙抽回视线,头侧向另一边。
姜软玉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缓缓落在自己的身上,停留片刻后,又收了回去。
她暗自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方才竟像是做贼般。
看来要彻底对容弘麻木,还需要练习一阵子。
其后,皇后终于肯放开安思胤和慎芙茹,傅子晋和姜软玉等人这才终于有机会上前问安。
皇后眼神飘忽着,丝毫不将几人放在眼里,只冷淡地应了一声。
两位皇子的斗争日渐激烈,皇后作此态度,实属寻常,问安的几人见怪不怪。
远离花廊的一坛花簇前,一群小黄门和宫婢或蹲、或站、或躬身,正围成一圈起着哄。
“快,上啊!祥主子快斗它!”
“赢主子快顶上去!快!”
……
被这些人围在中间的,是两只威猛的蟋蟀将军,它们正对峙而立,头顶着头,不时撕咬扭打在一起。
这一众喧哗奴才的前方上首处,席安公主一身华装,满身的珠光宝气,身后垫着一个银色绣罗华纹金边引枕,正慵懒地靠坐在一张铺着锦垫的四方榻上,闲逸地观看着下方哄闹的几人。
她高翘着的二郎腿一摇一晃的,时不时张开嘴吃进被一左一右双膝跪地的两名美少年轮流喂送的樱桃,享尽艳福。
一阵爆出的更大的起哄声响起,场下两只斗战将军已经有了结果。
一名小黄门激动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满脸殷勤地看着席安:“回殿下,是祥主子胜了!”
席安笑了两声,立马朝身后贴身伺候她的小黄门招了招手:“赏!赏!”
跪在地上的小黄门顿时激动不已,整张脸乐得快挤出一朵花来,连忙叩头高声谢道:“谢殿下赏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席安公主吞下又一颗樱桃,正要伸手去挑那喂樱桃的美少年的下巴,宠幸一番,却见一片深色衣角翩然而至,停在她的面前。
来人已躬身道:“臣参见殿下!”
席安抬头望去,面露意外。
半个时辰后。
席安公主在水池边跟慎芙茹突然起了冲突,席安虽纨绔暴虐,但跟慎芙茹的关系却历来亲密。
现在她之所以会突然跟慎芙茹翻脸,是因为容弘。
席安到此时才得知,慎芙茹对容弘竟生有男女之情。
可容弘是她看中的男人。
所以席安当即便寻来,跟慎芙茹起了一番争执。
说是争执,但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席安一个人在质问、咒骂、威胁、胡闹,几乎扔掉了公主该有的全部尊贵仪态。
而慎芙茹,却始终保持着身为北平王之女,一县翁主的风度,任凭眼前的疾风劲雨如何劈头盖脸地袭来,她始终亭亭而立,面容大气沉静,贵女尊荣尽显。
两人站在一起,高下立判。
容弘会更偏向哪个,但凡长了脑子的,都能猜出个分明。
说到容弘,两个身份显赫的王女现在正当着众勋贵的面因他争风吃醋,可他却形如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脸上虽始终如一的带着温润的笑,但眼里却写着漠然。
他把这道冷漠隐藏得很好,但姜软玉还是看出来了。
容弘的眼神此时突然一动,他抬眸望去,跟正打量他的姜软玉的目光一瞬间对上。
姜软玉这一次来不及收回,被容弘抓了个正着。
姜软玉眼中慌色一闪,尴尬地飞快扭开头,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小黄门宣“皇后娘娘驾到”的声音时,姜软玉才敢再次扭回头来。
皇后前来,面上阴云密布,当她看到席安当着众宾客的面,犹如泼妇般在慎芙茹面前大声责骂时,气得险些背过去。
皇后虽也疼爱慎芙茹,但席安公主毕竟是她亲生的,自己肚皮里出来的,总归是要更偏袒些。
所以见到席安在慎芙茹面前如此不长进,皇后气得当场招来两名小黄门将席安强押下去,才阻止了她继续丢人现眼。
好不容易平息了怒火,皇后调整神色,走到容弘和慎芙茹跟前,容弘和慎芙茹这才向她躬身见礼。
皇后冰冷的眼神在容弘身上停留了许久,随即才道:“起身吧。”
容弘这才完礼起身。
皇后看向慎芙茹,表情微微缓和了一些,但不悦犹在:“芙茹,跟本宫来。”
慎芙茹连忙道:“是。”
皇后最后深深地又看了眼容弘,容弘对其又是躬身一拜,她才转身离去。
待皇后走远,看完一场好戏的姜软玉从容弘面前经过时,只听容弘突然出声道:“戏好看吗?”
姜软玉脚下一顿。
容弘走过来,近到她面前:“刚才见我出丑,你是不是很开心?”
姜软玉愣了下,冷笑道:“席安公主出丑了,扶远翁主也出丑了,连皇后也出丑了,可唯独你不会出丑。”
姜软玉等着容弘反击,但容弘却就此噤声。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那双透澈的眼里映出她的倒影,他精致无暇的脸上逐渐添上一抹复杂的神情。
容弘嘴角动了下,他似乎要说什么。
“主子!”怀安一声疾呼,打断了容弘。
容弘的眉宇间蹙起一丝淡淡的不悦,他看向怀安。
怀安并未注意到这些,他疾步跑近,一脸急色地对姜软玉道:“您快去救救萧小姐吧,她刚被傅贵人狠抽了一耳光!”
姜软玉神色一变,立马让怀安引路离去。
站在原地的容弘却并未跟上去,他的脸上也未露半分惊讶之色。
姜软玉被怀安带过去时,萧阮正双膝跪于傅贵人身前,五皇子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地望着萧阮。
傅贵人面色极其难看,她狠狠剜了一眼脚边的萧阮,冷声对五皇子道:“阿苏,你还不跟本宫走!继续呆在这里做什么?”
傅贵人转身离去,五皇子看着萧阮,嘴巴动了几动,但终是什么都没说,便跟在傅贵人身后走了。
萧阮依旧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她低垂着头,缄默不言,看不清神情。
姜软玉连忙上前,伸手去扶萧阮,问道:“发生了什么?”
萧阮却不起身,她只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姜软玉看向一直跟着萧阮的一名婢女,问道:“你家小姐怎么了?”
那名婢女去看萧阮的脸色,见萧阮并未阻止她开口,这才上前躬身回道:“刚才五殿下一直缠着我家小姐,恰巧被傅贵人撞见了,傅贵人认定是我家小姐勾引五殿下,便要斥责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辩解了几句,没想到傅贵人越发生气了,还打了我家小姐一巴掌。”
小婢女说到最后,语气已有些哽咽,很是为自家主子感到委屈和鸣不平。
姜软玉听了,心情有些复杂。
看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被人发现了。
这个五皇子也真是,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只顾自己,丝毫不顾及萧阮身为女子的难处。
只是萧阮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她可是已经跟二皇子刚定下婚约的。
姜软玉正想着,突然听到身侧的小婢女紧张地唤了声“二殿下”和“安大人”。
二皇子和安思胤已行到他们跟前。
姜软玉的脸色顿时冷下些许。
她是个记仇的人,上回她的父亲入狱,二皇子和安思胤定跟容弘一样,在背后出了力。
安思胤虽常年礼佛,在朝堂也只挂着一个闲职,但他是安家人,这个姓氏便注定了他一定无法独善其身。
不管他出的力多还是力少,他终归是出了力。
姜软玉自动退到一侧。
安思胤看向姜软玉,想像以前一样跟她打招呼,姜软玉却直接故意错开视线,避免跟他眼神接触。
安思胤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一直沉默的萧阮这时突然抬头,望向一旁站立的二皇子,音色低哑道:“二殿下,我有一事相求,还请二殿下能允我。”
二皇子因是已经知晓刚才这里发生的事情,他此刻面色有些泛冷,眼神也蕴藏着一抹怒意:“你说。”
萧阮朝他突然一拜,苦涩一笑:“能否请您去让皇后娘娘取消我们的婚事,我与五殿下今日……”
“行了!”二皇子骤然打断她,“你先起来,我送你回萧府。”
萧阮有些意外地看着二皇子:“可……”
“起来!”二皇子再次打断她的话。
萧阮还想再说,二皇子已几步走到她跟前,伸手将她一把提拎起来,姜软玉在一旁看着,觉得那力道有些大。
的确很大,萧阮被提拉起来的瞬间,感觉手臂一阵剧痛,嘴里瞬时发出“嘶”的抽气声。
二皇子却恍若未见,依然痛拎着她。
姜软玉眉头一皱,快步上前,动作有些粗鲁地一把甩开二皇子的手。
二皇子因受力,身子直朝一旁倾斜,多亏有安思胤及时将他扶稳,二皇子才未摔倒。
姜软玉对他二人的敌意甚大,二皇子还没明白过来,安思胤已率先开口向姜软玉解释道:“二殿下也是一时情急,未注意力道。”
安思胤关心地问萧阮可还好,萧阮摇了摇头,姜软玉上前一把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快速离去。
安思胤目送两人离开,然后又向二皇子替姜软玉道歉。
二皇子闻言,只道:“我不会与她计较,你放心便是。”但他随即颇有些不解地看向安思胤,“表哥似是对姜家小姐很是另眼相看?”
安思胤回以一笑,不答,只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游廊下,容弘长身而立,正望着二皇子和安思胤所在的方向,方才那一幕俨然已映入他眼间。
安思胤缓步来到他身侧,问他道:“你如何看今日这赏花宴上发生的事?”
容弘笑着反问:“安大人指的是哪一件?是席安公主和扶远翁主为我争风吃醋被皇后撞见,还是五殿下与萧姑娘之间的……”在此处,他刻意停顿了下,“……私情被贵人娘娘撞见?”
“都是。”安思胤笑盈盈道。
容弘揽单袖于身后,面向游廊外面的葱郁景致:“刚才已经查清楚了前者所为之人,是傅左都候。
他顿了下,又道:“后者,是我。”
安思胤微愣,随即便恢复如常。
容弘:“既然是块已经生了脓的疮,二殿下不忍心割掉,那便只能我来动手了,痊愈也好,恶化也罢,总归得及早处理了。”
安思胤默然地点了下头,也调转身向,朝园林外侧的景致放眼一望,不再说什么。
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容弘说,安思胤有些飘忽的声音再次响起:“经过上次的事后,姜姑娘对我们好似生厌了。”
容弘反笑道:“安大人可是糊涂了?”他笑里带着淡淡的嘲弄之意:“不生厌,难不成还生喜?”
廊下风起,槐絮坠落于脚边,两少年稳立不动,只眼神恍惚间,又叹一季来。
萧阮最终没让二皇子送她提前离宴回府,她坚持等赏花宴结束后,才同大家一起从长秋宫里出来。
姜软玉见萧阮情绪甚是低落,考虑了下,便打算陪萧阮一起去萧府住一晚,她特地提前打发怀安回姜府给姜淮夫妇报个信。
宾客尽散离去,姜软玉陪萧阮坐在萧府的马车内,朝宫外驶去,却在出宫门前,马车被一名小黄门拦了下来。
“萧小姐,贵人娘娘命奴才来邀您去前往蝶仪宫一趟。”小黄门指名请了萧阮,却没有提姜软玉。
姜软玉掀开马车帘子,问道:“不知贵人娘娘找萧小姐前去有何事?”
小黄门笑得低眉顺眼:“姜小姐恕罪,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
姜软玉直觉这趟傅贵人传萧阮前去没什么好事,她便提出要与萧阮随行,却被那小黄门拒绝。
姜软玉无法,只得故意当着小黄门的面对萧阮道:“我就让马车停在在宫门口等你,暂不出宫,若是你未时还未回来,我便去蝶仪宫寻你。”
宫中的小黄门个个都生了颗七窍玲珑心,自是听得懂姜软玉话里深意,他闻言只笑了笑,恭维两位小姐感情好。
姜软玉冷哼一声,只得让萧阮下马车,任由那小黄门带走萧阮。
姜软玉吩咐马车夫将马车驱近宫门口处,寻一庇荫处等萧阮,现已入初夏,这会儿快到正午,气温便逐渐升起来。
姜软玉坐在马车里,很快便感觉有些燥热,身上开始起一层薄汗,黏糊糊的,甚是不舒服。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软玉一掀帘子,问马车夫什么时辰了,马车夫答未时了。
姜软玉闻言,目光微沉,当即从马车上下来,朝蝶仪宫方向行去。
姜软玉以前曾数次去蝶仪宫,对路径还算熟悉,她很快便到了蝶仪宫门外,她要刚入内,一名宫婢迎出来,朝她行礼问安。
姜软玉点了点头,要进门去,却被该宫婢拦住。
“贵人娘娘今日身体欠安,不宜被打扰,还请姜小姐改日再来。”宫婢躬身,态度恭敬道。
姜软玉冷笑,心知这宫婢在撒谎。
此刻里面定是发生了什么。
姜软玉不再犹豫,不管不顾地便非要进去,那宫婢见阻拦不住,刚要大声呼叫,就被姜软玉一个手刀砍在颈后,将其弄晕过去。
姜软玉看了下四周,见并无人注意这边,连忙俯下身将那宫婢拖拽到一处花丛里,掩身暂藏起一阵子。
然后,她凭借记忆,轻手轻脚地朝傅贵人所居的主院行去,却不想走至途中,竟看到了萧阮。
萧阮此时正被两名宫婢搀扶着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但萧阮的状态看着十分不对劲,她闭着双眼,全身一副软绵绵无力的样子,整个身子都被左右那两名宫婢支撑着。
不似醉酒,也不似睡着了。
莫非……
姜软玉心里突然隐隐生出一个猜想,她暗中跟上萧阮,见对方穿院绕廊,最后将萧阮带进了一间偏殿内。
殿外刚好有一处高阶花坛,姜软玉弓着身子,小跑着凑到那花坛前,然后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将自己挡在花坛后。
萧阮进去的那间偏殿里静了一阵,很快开门声响,两名宫婢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二人左右张望了下,神情看着有几分小心警惕,然后才关上殿门快速离开。
姜软玉等她们走远后,连忙站起身,跑到那间殿门前,她伸手推开门,快步走进去,一眼就看到躺在一张大床上正盖着被子的萧阮。
姜软玉快步走过去,试图叫醒萧阮,但她叫了好几声,萧阮都毫无半点反应。
萧阮身上没有半点酒气,却昏睡得这么死,看来正如她猜测的那样,她被下药了。
姜软玉将萧阮从床上扶起来,将她一只手绕过自己的肩,半扛半抱着萧阮,正要转身朝门口走,后颈上却突然被人一记痛击。
姜软玉身形顿时一僵,她还没能扭头看到底是谁时,已昏倒在地。
姜软玉再醒来时,只觉刚才被人打中的后颈上还有阵阵余痛,她伸手想要去碰,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竟都没有。
姜软玉这才注意到自己现在正躺在萧阮刚才躺的大床上,屋内一个人都没有,萧阮也不见踪迹,姜软玉想动下身子,结果身子同样无法挪动。
姜软玉想喊也喊不出声。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的力气仿佛全部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
姜软玉埋在被子里的手收紧,用尽全力想要去挣脱这种无力感,但尝试数番,仍然毫无办法。
殿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挤了进来,那人门都未关,便朝姜软玉所在的大床方向一步一步地缓缓走来。
开着门此时却啪嗒一声被关上,门外应是有人看守着。
姜软玉很费了些劲,才得以扭转过头,朝向门口的方向,她认出了正朝床前走来的人。
是五皇子!
五皇子越靠近,姜软玉便将他的脸看得越清晰,他双眼有些充血,眼神迷离而涣散,移动过来的脚步虚浮无力,看向姜软玉的表情很显古怪。
这不是平常时候的五皇子。
她被人下药了,五皇子莫非也被人下药了?
最初被抓来的是萧阮,现在却被换成了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五皇子此时已行至床前。
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姜软玉的脸,看了一阵后,突然唤出一声阿阮。
姜软玉眼睛猛地瞪大,五皇子这是把她当成萧阮了!
她心下一沉,床前五皇子的身影已朝她压下来,姜软玉只觉身上一重,她想要推开,可身体根本动弹不得。
她的喉咙里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姜软玉开始发急,一双眸子剧烈颤栗,透着惊惶和无助。
眼看着五皇子骤然放大的脸,缓缓地朝她凑近过来,姜软玉绝望地缓缓闭上双眼,她的心底同时发出一声呼喊。
“容弘,救我……”
殿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嘭”撞开门的巨响声,几道人影飞快冲进来。
“软玉!”傅子晋的声音突然响起。
五皇子的呼吸已经贴到她唇边,下一刻,她的身上却骤觉一轻,傅子晋已将五皇子拉下了床。
姜软玉睁开双眼,看着一屋子挤进来的几人。
傅子晋紧张焦灼望向她的脸……
傅贵人自责、庆幸、欲言又止的脸……
还有哪些宫婢诧异的脸……
所有人里,没有她刚才唤出的那人。
在紧要关头,她想到的第一个人,竟是容弘。
可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姜软玉心底突然泛起一股莫名的委屈,不知不觉,眼眶内已弥漫上一层泪水,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抽噎声,泪水便顺势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淌落下来。
傅子晋一见,只当姜软玉是被五皇子的事情惊吓住了,心里竟泛起了几分心疼,他按压下心头那股微妙的后怕感,坐到床边,声音尽量温和地安抚她道:“别怕,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姜软玉边哭边朝他点了点头。
傅子晋想要帮她整理下额前蓬乱的头发,但手伸到一半,略一犹豫,又缩回去。
姜软玉身中软骨散,药效还要一阵子才完全自动消失,傅子晋便将她打横抱起,走出殿去。
经过前院时,有两名宫婢从廊下走过,她们似是搀扶着一人,那人被二人夹在中间,姜软玉看不真切。
但她想到突然不见的萧阮,突然焦急起来,她试图用眼神去示意傅子晋,手指也试图去拉扯傅子晋的衣裳,可惜依然使不上力,傅子晋也未注意到她。
眼看着要走出蝶仪宫了,姜软玉一双眼此时已瞪得极大,她死命盯着头顶上方的傅子晋,可傅子晋依旧未看向她。
傅子晋看着前方的路,这时却突然对她道:“今日之事,是场误会,还请你莫要怪贵人娘娘。”
看我!看我!
姜软玉在心里呼喊着。
傅子晋却始终没看她。
傅子晋就这般一路抱着姜软玉走出蝶仪宫,然后又朝宫外方向行去,姜软玉心里这时也想明白了,傅子晋是故意不看她的,萧阮在还是不在,他跟傅贵人恐怕早已有安排。
姜软玉神情泛起疲惫,她也懒得管了,方才连自己都差点搭进去。
萧阮本就喜欢五皇子,若是两人真的发生什么,或许对萧阮而言,并非全是坏事吧。
这么一想,姜软玉便放松下来,靠在傅子晋的怀中,眯起眼睛打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吸入了太多软骨散,她现在觉得困意渐涌。
就在姜软玉即将彻底睡过去时,经过一处廊庑,容弘和萧河突然疾步走来。
傅子晋打算直接从容弘身边走过,容弘伸手将他拦住。
他走到傅子晋面前,看向他怀中神色安宁的姜软玉时,他盯着姜软玉,眼神透着一丝紧促,问道:“你没事吧?”
姜软玉抬眸看他,又想起自己刚才在危急时,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此人,不由眼神复杂起来。
容弘见她不答,又看向傅子晋。
“中了软骨散,休息一阵就能恢复。”傅子晋淡淡回答。
容弘神色一冷:“软骨散?”
傅子晋不答,一旁的萧河表情冷沉地问道:“我姐呢?”
傅子晋依旧不答,他抱着姜软玉,绕过容弘和萧河,继续朝前方走去。
容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萧河担忧道:“公子,我姐定还在傅贵人宫里。”
容弘回过神来,沉声道:“走吧。”
两人朝着蝶仪宫的方向快行而去,等他们赶到时,萧阮妆容脏污,发丝凌乱的躺在混乱不堪的床铺上,她身上盖着薄薄一层被褥,脸上还挂着泪痕,双眼无神地望着上空,一言不发。
床前地面上还有一件男式外袍,容弘和萧河都认得,那是五皇子常穿的一件袍子。
两人一眼就看出这里发生了什么,容弘毕竟是外男,避嫌地退离出去。
萧河却已顾不上太多,他急朝萧阮床前而去。
退到门外的容弘却在想刚才傅子晋所说的姜软玉身中软骨散一事,他愈深想,眼中的眸光就越冷沉下去。
到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唤出一名随行他而来守在暗处的暗卫。
“看护姜软玉的两名暗卫何在?”容弘声音冷彻似千年寒冰,激得跪在他面前的暗卫浑身一抖。
那暗卫小心翼翼地答道:“回主上,慎国皇宫内影卫暗藏各处,我们的人不敢轻易进来,怕被发现了身份,所以他二人就……”
容弘深吸一口气,尽力压制自己的怒火:“立刻去给我查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半个时辰之内我就要知道结果。
“是!”
“还有,那两名看护姜软玉的暗卫此次犯了失职之过,让他们自己去领罚。”
“是!”
姜软玉一觉醒来,已入夜,姜淮和夏氏来看过她,刚回主院,而送她回府的傅子晋更死早已离去。
姜软玉试了下嗓子,又活动了下身体,发现都已恢复如常,她连忙问怀安萧阮的消息。
怀安答道:“萧小姐和二皇子的婚事已经取消了,她现在要嫁的人换成了五皇子,已经回萧府开始备嫁,估计下个月就要嫁过去。”
虽然在姜软玉的预料之内,但姜软玉还是好一阵失落,半晌不吭声。
“主子您今日可真是太惊险了,若不是傅二公子及时赶到,恐怕这嫁给五皇子的,就成了您了。”怀安一脸的心有余悸。
姜软玉回想白日里在蝶仪宫发生的事,问道:“查出敲晕我的那人了吗?”
姜软玉能断定敲晕自己那人,不是傅贵人宫里的人,不然傅贵人看到自己躺在床上时,也不会是那副神情,她想要算计的人,明显是萧阮。
“是皇后宫里的一名宫婢,还会些拳脚功夫,她得了皇后之令,去蝶仪宫救萧小姐,却不想把打晕的你落那屋子里了,这才被傅贵人宫里刚来的两名宫婢当成萧小姐送到床上,险些酿成大祸。”
姜软玉一愣:“那为何阿阮还要嫁给五皇子。”
“没能带走,刚出蝶仪宫宫门,就被正去找傅贵人的傅二公子撞了个正着。”
原来竟是这样,难不怪傅子晋才能那么及时的赶到。
怀安还在继续禀报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小的先前按您的吩咐,回姜府给老爷夫人报信,然后就去萧府等您,结果半天不见您跟萧小姐回来,想着多半还没出宫,便又跑去宫门外等,等了好一阵,还不见您出来,小的就有些着急了,正好那时容……仆射带着经常跟他身边的那位萧公子急匆匆进宫,小的一时着急,就把您还没出宫的消息告诉了他,想求他帮忙探一下您在宫里的情况。”
姜软玉闻言,脑中飞快闪回白日里,她躺在傅子晋的怀中,在宫廊下遇见容弘时的情形。
当时她在容弘的眉眼间清晰地看到了关切和紧张的情绪,尽管这抹情绪很淡。
姜软玉想及此,手下意识地紧捏起一寸被褥。
就在萧阮和怀安还在谈论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时,容弘已经就此事暗中采取了行动,他在得知蝶仪宫发生的事情始末后,立刻派出一名暗卫前往皇宫刺杀一人。
暗卫前往之地非蝶仪宫,还是皇后居住的长秋宫。
被杀之人是那名白日里得了皇后之令,前往蝶仪宫救萧阮的宫婢,她的死因被暗卫作伪成失足坠井,第二日清晨被打捞井水的婢女宫婢发现。
容弘要此人死的原因很简单,姜软玉会被误当成萧阮身中软骨散,险些被五皇子给玷污了,始作俑者便是她。
二皇子和安思胤对皇后宫中婢女之死的幕后之人却毫不知情,虽然这名已死宫婢在蝶仪宫被抓住后当日就被傅贵人给放了,但他们仍以为是傅贵人暗中派人做的手脚。
而无知无觉已背锅的傅贵人却以为是皇后因那宫婢未能成功完成任务而将其处死的手段。
双方互相误会,却无人察觉其中真相。
蝶仪宫的风波过去,正如怀安向姜软玉禀报的那样,萧阮呆在萧府备嫁,准备下月嫁入五皇子的府邸。
傅贵人先前虽不喜萧阮,但萧阮背后的萧家军对五皇子来说大有助益,是以她才会一手炮制那日那一出生米煮成熟饭、先下手为强的戏码。
傅贵人对这个结果甚为满意,皇后却气得连着数日微恙于床,紧闭宫门不出。
安思胤亲自去了一趟荆州汉寿县,他随身携带着安郭吕与萧沈的结谊信物,去拜见萧沈,暂时将萧家稳住。
等安思胤回到安府时,他的脸上并不见半分喜色,他忧心萧家迟早有一天会倒戈到五皇子那边。
先前皇后数番去信给萧沈,多次提及二皇子和萧阮的婚事,回回被萧沈搪塞过去,那时他便隐约察觉出萧沈的态度不太对劲。
如今这趟去汉寿县,更是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萧沈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模棱两可,不明确表态,也不明言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