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弘看向他:“还记得两年前我被她从太尉寿宴上掳回到她府上那次吗?昨晚我与她,差不多也就到那般程度而已。”
商鱼闻言,彻底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容弘却又道:“就算我真的与她发生了什么,你以为,吃亏的会是我吗?”他甩下这句话,径自朝自己房中而去。
没想到走到门口,却遇到等候在那里的怀安。
容弘不由心道,这一个一个的下人,莫不是平时对他们太好了,现在都开始胆大逾矩到过问起主子的私事来了?
眼下还连番赶来质问他?
“何事?”容弘走近,神情冷淡了几分。
怀安神情透着几分严肃,不似平常的轻松:“小的今有一问,还请容大人如实回答小的,不知可否?”
容弘点头。
“容大人可喜欢我家主子?”
容弘看了他半晌,答道:“怀安,你不觉得身为一个下人,这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吗?”
怀安脸色一讪:“的确是小的逾矩,可小的怕我家主子日后受伤,所以才斗胆逾矩前来一问,还请容大人能看在小的一片护主忠心的份上,莫要跟小的一般计较。”
“你怕我伤害她?”容弘不由笑道,“你不是自小与你家主子一起长大吗,你家主子是何种人,难道你还不清楚?”
“正因为小的清楚她是何种人,小的才害怕她受伤害。”
容弘不解。
怀安解释道:“我家主子怪癖很多,容大人您也算是知晓一二的人,主子她还有一个怪癖,就是生病的时候,最是会显露真正的想法和性情,会做出一些无意识的言行。”
“昨晚……”怀安抬眸看向容弘,他面露犹豫之色,“……昨晚,我实在担心你们,就背着商鱼打盹的时候,偷跑去瞧了你们几眼,就在厨房,我瞧见主子她看容大人您的眼神,分明是喜欢上您了!”
容弘一愣,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难不怪姜软玉昨晚言行跟平常不太一样,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来爱撒娇,爱哭,爱胡搅蛮缠,这才是真正的她。
容弘想起除夕夜时,傅子晋告诉他有关姜软玉好色一事的真相,不禁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若是姜软玉真的喜欢她,何故在色事上依然不改?
他看向怀安,想着怀安算是姜软玉最亲近的下人,应是也知晓此事的,于是便道:“姜小姐应是不喜欢我的,不然也不会还在色之一事上如此执着。”
他说完,仔细观察怀安神情的变化,果然看到他脸上逐一出现思索和疑惑之色。
怀安恍然大悟的样子,松口气道:“容大人说的是,是小的胡乱猜测,庸人自扰,打扰到容大人了。”
怀安又说了许多致歉的话,还感谢他昨晚悉心照顾姜软玉,怀安还要再说,容弘及时制止他,回屋补眠去了。
怀安心头的大石落下,他一蹦一跳地朝姜软玉房间而去,但走了几步后,他脸上欢快轻松的笑意突地一收,紧接着他一脸震惊地自言自语道:“他是何时知晓主子好色的秘密的?!”
容弘一觉醒来时,天色已暗下来,商鱼正双膝跪在床前,刚给他腿上的伤口换完药,见容弘醒来,商鱼连忙起身,笑着道:“小公子,您醒了。”
容弘应了一声,商鱼从旁为其更衣,禀道:“姜小姐今日一早起来就回洛阳去了,她走得仓促,也不知出了何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容弘微愣了下,道:“知道了。”
姜软玉是逃也似的离开涿县返回洛阳的,她不光没跟容弘打招呼,就连傅子晋她都忘记了派人去告知。
因为她早上醒来后,忆起昨夜发生之事,想起病时自己在容弘面前的所作所为,还有容弘对她的所作所为,顿时心乱如麻,心绪复杂难解,无措之下,便让怀安迅速收拾行李,离开涿县,逃回洛阳。
在马背上吹了好一阵的寒风,姜软玉的头脑终于逐渐冷静下来,这时才惊觉忘记跟容弘和傅子晋打声招呼。
连续赶了好几日的路,姜软玉终于回到了姜府朱幽院。
在涿县离开那日她不过大病初愈,不曾想赶了好几天的路,不但没被疲累拖垮,反而因为活动了筋骨,回到了洛阳后,人精神还格外好出许多。
但她却发现自己脑子里整天想的是容弘和自己那夜相处的画面,尤其是容弘的亲吻。
姜软玉经过多日的内心纠扯后,终于不得不去面对一个事实。
她怀疑自己很可能是喜欢上容弘了。
可是,她明明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这个人还在过去多年里,一直停驻在她心里,她如何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移情别恋?
就算自己因天谴反噬而好色,可也不至于这般无可救药吧?
姜软玉想到那个命定之说。
她与傅子晋可是命定的夫妻,若是她不能嫁与傅子晋,那她在十五岁及笄时,就会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她姜软玉如今还年纪轻轻,正值豆蔻,可不想这么早就一命呜呼了,她还没活够,还没能看尽赏遍这世间的美色,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于是,已是被折磨得形如走火入魔的姜软玉当即跑去主院,跪地请求姜淮二老立刻将她与傅子晋的婚事排上日程,提前行婚事之仪。
她坚信,只要嫁给傅子晋后,一切不该有的心思和念想,皆会自动消退。
姜淮二老自是不会跟着她胡闹,她前有偷跑去涿县以夏允的身份闯出大祸的先例,这会儿又有一出是一出的闹出这么一场,对她忍无可忍的姜淮当即厉声呵斥。
“简直胡闹!来人,把小姐给我关到朱幽院里,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将她放出来!”
姜淮下达这个命令后,姜软玉便被禁足于朱幽阁中,一禁就禁了数月。
但是姜软玉在府中闹着要嫁给傅子晋的事情却像自己长了脚似的,窜遍了洛阳城大街小巷。
大家都调侃这姜家小姐还真是恨嫁,这般急不可耐,想来对那傅家二公子的美色当真是垂涎已久。
不过姜软玉开春才满十四,还有一年多才及笄,现在嫁去傅家,的确年纪还是偏小了点,也难怪大司农夫妇不同意。
姜软玉这边闹这么大阵仗,因姜软玉而被卷入近日八卦旋涡中心的傅子晋,此时正官路畅通。
因为对冀州雪灾的妥善处理,在傅相和五皇子一党众望所归之下,傅子晋如愿以偿地从公车司马尉升职为左都候。
姜软玉恨嫁的事情他自然也有所未闻。
先前姜软玉仓促离开涿县,事后,监视容弘的傅家死士将容弘和姜软玉共处一整夜的事禀告给了他,虽然不知晓也不在意两人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涿县一行后,让他对与姜软玉的婚事又有了新的考量,他如今已完全不排斥这桩婚事。
当然,也说不上多期待。
从卫尉府领了左都候的腰牌后,傅子晋便前往姜府拜会姜淮,他先是说明自己并不排斥与姜软玉提前完婚的心意,又恳求姜淮解了姜软玉的禁足,随后又特地去朱幽院见了姜软玉一面,最后才离开姜府。
姜淮和夏氏见傅子晋如今对这桩婚事态度的改变,又见他对姜软玉当真是用起心思来了,心里是宽慰不已,老两口便合计着不如就将婚事提前,免得夜长梦多。
就在这时,一个新的消息传入洛阳,尤其在五皇子一派中引起撼动。
容弘得幽州范阳郡守保举到洛阳入仕为尚书侍郎,于尚书台任职。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容弘一届寒门子弟,就算有再出众的才华,但在如此短时间内就能从地方调到中央来,若是身后没有贵人相助,是几乎不可能的。
容弘身后的确有贵人,这个贵人便是二皇子和安家。
容弘回洛阳当天,入城后便收到二皇子派人递进来的请帖,二皇子在聚膳楼设接风宴,邀他酉时前往。
容弘看完请帖上的内容后,就将请帖扔在案几上,数日的赶路,让他看上去有几分憔容,他阖眼仰靠在坐榻上小憩。
酉时至,容弘如约而至,与二皇子等人会面于聚膳楼,除了必到的二皇子在和安思胤以外,席安公主、萧家姐弟也在。
在荆州汉寿县时,曾经还是太学院学子的容弘、安思胤等人也曾共吃共醉于聚膳楼里,当时是萧沈夫妇做东,给他们从洛阳过去的一众学子接风洗尘。
“时间一晃快两年过去了,没想到我们今日竟还能相聚于此。”二皇子端着酒杯,不由生出几分感慨。
一旁的席安道:“二哥,今天这般高兴的日子,就别那么伤感了,来,容公子,本公主敬你一杯。”
这次听到容弘回都任职,席安别提多高兴,老早便起身命人帮她着衣上妆,心心念念地去城门口要亲自迎容弘进城,可惜不知为何,还是错过了。
二皇子和安思胤看着从未对除开他们以外的其他哪个男人这般友好和殷勤的席安,心里皆是了然。
食饱酒酣后,大家纷纷离席准备各自归府。
走在最后的二皇子十分自然地搭上容弘的肩,似是要告诉他什么重大秘密般地小声对他道:“姜软玉前些日子吵着闹着要嫁给傅子晋,还因此被大司农关了好几个月的禁足,最后还是傅子晋亲自登门劝说,才让大司农解了姜软玉的禁足……
“不过,我听说,好像傅子晋此番已不排斥与姜软玉的婚事,搞不好姜、傅两家真的会将婚事提前,容兄,接下来该如何做,便看你的了,若有什么需要我和思胤帮忙的地方,随时告诉我们一声便是。”
二皇子已有些微醉,说话时吐出的气息里有一股淡淡的酒气,口气俨然已经帮容弘当作自己人。
容弘任由二皇子攀附在他的肩膀上,十分有礼地笑着回道:“多谢二殿下相告。”
二皇子的话,容弘倒是也放在了心上,但眼下他还无暇顾及到此事,他有一件更紧要的事情急需去处理。
他此次突然调回洛阳,除了正常的职务调动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今年慎朝各州的雪灾尤其严重,朝廷急需治雪人才,而容弘刚好治理雪灾有道,以涿县为例,当是十三州各郡县乡治理雪灾最好的几个地区之一。
先前,大行治礼郎安思胤正是借此契机,在皇帝面前故意提起容弘,皇帝才起了心思将容弘召入洛阳,这也让容弘的晋升之路尤其畅通。
所以容弘在洛阳刚呆了几日后,他又立刻启程离开洛阳,带着皇帝的御令,前往还正在遭受雪灾之苦的几个州郡,亲自安排治雪方案,由上及下,层层推广有效的治雪方法。
等容弘再次回到洛阳正式入职尚书台时,已到了二月末。
今日休沐,容弘难得贪个清闲,在院外的葡萄架下搭着的小矮几上煮茶,茶壶嘴口吐出一长串白烟,水也至沸,容弘刚给自己的茶杯浇满,商鱼就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
“小公子,翁主的信。”商鱼将信递到容弘手边,蹲下身上手帮容弘焖起茶水来。
容弘拆开信件,一字一行地一览而过,随即便放置在一旁,不再去看。
商鱼递上烫好的茶,容弘缓缓品尝起来。
院中很快又走来一人。
一身黑衣的尘鸳朝容弘行礼,肃然禀道:“主上,渤海侯那边派人来报,北平王主责的一个采矿点发生了矿难,死了二十几名旷工,但这件事并未上报当地衙门,而是被傅蔺和北平王压下来了。”
容弘半晌没说话,他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思。
尘鸳和商鱼退至一旁,都不敢打扰。
在茶壶里的水不知煮沸了多少遍后,容弘终于抬头看尘鸳,吩咐道:“去转告渤海侯,让他以我的名义,向前朝各诸侯求借一物。”
尘鸳一愣:“何物?”
容弘神秘一笑:“黄白之物。”
尘鸳离开后,容弘立刻又对商鱼吩咐道:“我要去拜访一下安大人和二皇子,你让人准备下马车。”
容弘口里的安大人,指的当然不是安郭吕,而是已入朝为官的安思胤。
商鱼道是,不想他刚一出院子,就有下人来禀,说二皇子和安大人上门来见,商鱼连忙折返,告知容弘。
容弘笑道:“我与他们倒是越来越有默契了,看来他们也已经得到消息了。”
二皇子和安思胤来到容府后,立马就进书房中议事,数个时辰后,二皇子和安思胤离开容府。
同时,一封发往涿县扶远翁主府的书信再次被寄出。
*
洛阳闹市区内,一匹马横冲直撞,为其开道的两列小厮,长相凶神恶煞,一副狐假虎威的作态,边跟跑马匹,边叫嚣着驱赶道路两旁阻道的行人。
场面鸡飞狗跳,行人车马四窜,混乱不堪,怨声迭起。
那驱马之人此时发出一声长吁,紧拉拽了一把缰绳,烈马立刻扬蹄长声嘶鸣,随即停下。
马匹上纵身跃下一女子,一身绯红锦衣,容貌艳光四射,灵眸清目,柳眉葱鼻,她头绾双平髻,髻间坠鸡血好珠玉,神态骄纵冷傲,一看就极不好相与。
此女,正是洛阳城内两大纨绔女之一的姜软玉。
姜软玉将缰绳一把扔给站在一旁的一名小厮,早就听到响动的聚膳楼伙计一脸谄媚地迎上来,高声边朝里吆喝着姜大小姐来了,边将姜软玉迎入内。
姜软玉被小厮引向二楼一个独立的小间,在经过一道门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两个熟悉的人影走出来。
竟然是……
五皇子和萧阮!
双方看到彼此的瞬间,皆是呆愣住了。
“姜软玉,今日总算让本公主逮住了,你给我站住!”从底楼通往二楼的楼道上,蓦地传来席安跋扈的声音。
三人脸色皆是又一变,还不待几人做出反应,席安已经爬上了二楼廊间。
席安也看到了五皇子和萧阮,她也是一怔,但似是想到什么,随即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姜软玉看在眼里,脑中飞快一转,身体已先一步朝前一跨,挡在五皇子和萧阮面前。
姜软玉看着席安,微扬起下巴,道:“席安,你堂堂一公主,能不能别再老缠着我?”
席安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姜软玉拉了回来:“那你告诉本公主,你跟容公子到底在涿县发生了什么!”
姜软玉不胜其烦道:“我已经给过你答案了,什么也未发生。”
西安一脸不信,她走近几步:“什么也没发生,那你成天躲着他干嘛?!”
姜软玉面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在,但依然镇定答道:“我犯得着躲他吗?”口气却透着一点心虚。
席安狐疑地盯着姜软玉一阵,视线逐渐又移向她身后的两人,席安突然一把推开姜软玉,走到五皇子和萧阮面前,眼神飞快地两人身上一遛,然后笑得诡异道:“五哥跟萧小姐怎么会在一起?”
她说着又朝一旁已空出来的房间扫了一眼,又道:“孤男寡女的,莫不是……”
“是我今日约了他们!”身后,姜软玉果断打断席安的话。
她学刚才席安的动作,将其一把推离开五皇子和萧阮身边,挤到他们之间,然后道:“我们还有事,公主就别呆这里了。”
说完便朝身后的两人暗中使眼色。
五皇子和萧阮会意,又重新回到刚才出来的那间房,姜软玉也跟了进去,还命令怀安守在门外,不准放任何人进去,不然就要了怀安的狗命。
在怀安抱着席安的腿死不松手的耍赖策略下,席安最终气呼呼地离开了。
酒楼里依旧喧闹,客人进进出出,刚才的那一幕,无心人自是不理会,但有心人却将其中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尽数看了个遍。
容弘一身青灰色常服,正坐在二楼大厅的一张桌案上,他身侧坐着的是萧河。
萧河神情冷肃,眉头微皱地盯着对面廊前那道刚关闭不久的门,道:“我先前不知此事。”
他指的是五皇子和萧阮。
容弘纤长细润的手指悠慢地来回转动着手中的一个酒杯,问道:“姜软玉为何要帮五皇子和萧小姐?”
萧河微愣,不知其答案,随即,他却莫名其妙地突然问:“那为何自您回洛阳后,姜小姐一直避见您呢?”
这次轮到容弘发愣。
但他很快启唇微勾,道:“不若,我们一会儿去问问她吧?”
容弘所谓的问问,就是在姜软玉从酒楼出来,跟五皇子和萧阮分别道别后,在出酒楼不远的一条僻静宽道上,将她拦住。
就如同前几次一般,姜软玉一个激灵,形如老鼠见了猫般,撒腿就想跑,她朝着怀安和手下慌张疾呼道:“快掉头,快跑!”
不想刚掉头,却看到萧河策马而来,堵住去路。
姜软玉眼珠子飞快一转,直接一扬手中的蟒鞭,索性丢下怀安和其他侍从,蓄足力气一人全力不顾一切地朝萧河的方向驶去。
笃定萧河不敢让她受伤,姜软玉终是在萧河于最紧张关头不得不避让之下,再次顺利逃脱。
但最终,逃窜了数条街后,姜软玉还是被容弘揪住。
这一刻,姜软玉无奈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名身上挂着卖身契木牌的美少年,不由哀叹道:“好色误事!”
“我是毒蛇吗,需要你这般躲避?”容弘将姜软玉整个身子抵在街角,似笑非笑地质问道。
姜软玉眼睛看都不敢看他,反而是一直盯着刚才逃跑时不由被吸引去注意力的卖身美少年的方向。
容弘伸手,突然一把擒住姜软玉的下巴,强硬地将她的脸掰回来。
姜软玉只觉一痛。
她余光里看到有经过之人正朝这边好奇地瞧过来。
一股无名火突然窜起。
姜软玉猛一抬手,将容弘的手打开,有将他一把推开,声色内荏地道:“够了容弘,你现如今好歹也是个秩四百石的尚书侍郎,这般与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当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容弘见她外强内干的模样,笑笑地整了整手袖。
姜软玉继续装出一副冷面:“两个月后我便要与子晋定亲,很快便要成婚了,你现已入官途,没必要因为我得罪傅家,而且从我身上,你也无法再得到什么了。”
“你觉得我接近你,只是为了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姜软玉冷笑,“你除了利用还是利用。”
容弘沉默了下:“这就是你避开我的原因?”
姜软玉犹豫了下,一咬牙,道:“是。”
姜软玉走回到马匹旁,翻身正要上马,却见那名还跪在街边,眼神可怜凄楚的美少年正目光乞求的望着她。
看到姜软玉看向他,少年更是如抓住救命稻草般道:“姜小姐,你要了小人吧,小人什么事都能做,求求您了!”
少年边乞求边在地上一个接着一个地磕头。
姜软玉一时心软,便出口道:“你既认得我,也算有些缘分,一会儿你来姜府,找一个叫怀安的小厮带你入府即可。”
那少年闻言,激动不已,连连感谢。
姜软玉翻身上马,离开前,再次看向正朝这边淡淡望过来的容弘,道:“之前在涿县发生的事,在我这里,不过寻常尔尔,容侍郎若要再纠缠下去,最后难看的,也不过是你自己而已。”
姜软玉一甩缰绳,高喝一声“驾”,扬鞭一阵风似地而去。
那名跪地的美少年缓缓站起身,他收起膝下的破烂草席和挂在脖颈间的那块木牌子,最后看了容弘一眼,便朝姜软玉刚才离去的方向追去。
入夜,姜软玉已换了一身宽送的玉色长袍,衬得卸完妆后的她肤色净润透光,如一朵出水芙蓉般清丽。
已沐浴完被下人换了身新衣裳的美少年跪在姜软玉身前,不由看得呆了。
怀安见此,在一旁不由打趣道:“这哪里是我们家主子好色,分明是新拾来的这个小郎君更好咱们家主子的美色。”
那美少年当即尴尬地红了脸,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卑微且慌乱地飞快垂下头去,怕是担心刚才的直视会引姜软玉不悦。
姜软玉自得一笑,她对自己的美貌向来还是有几分自信的,看到这小郎君这般青涩懂事,心里对他的怜悯倒又更多了些。
姜软玉不再似在外面那般傲慢冷硬,她声音刻意放柔了些,对那少年道:“你莫要怕我,抬起头来。”
美少年很是听话地缓缓抬起头。
姜软玉看着他眼光如波涟微荡,在灯光下泛出淡淡水光,着实是赏心悦目。
好一个清纯的小郎君。
姜软玉看得心满意足,便对他的身世起了几分兴趣:“你家人何在,为何要卖身?”
“小人……小人的父亲死了,继母嫌弃小人不是她亲生的,就将小人撵出门了。”他的声音细若蚊蝇,还带着一丝颤音,应是太过紧张。
姜软玉又问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矿难……”少年的神色猝然哀伤起来。
姜软玉微愣。
“铁矿突然塌了,死了好多人……”少年之清泪,开始若雨落梨花。
*
之后,姜软玉没在继续问话,谁人没有伤心事。
姜软玉临睡前,把怀玉叫到床边:“明日你取些银子,帮他在外面置所宅子,最好再找些活计让他能维持生计,将他安置了吧。”
怀安丝毫不见意外,姜软玉每次带回来的美少年,哪一次不是这样发善心,他目光透着敬意,笑着答姜软玉道:“主子放心就是。”
怀安动作轻柔地帮姜软玉放下床帐后,便走出了房间。
姜软玉一觉睡到大天亮,她眼睛都还未睁开,就朝外面叫着怀安的名字,很快进来两名婢女,其中一婢女禀告给姜软玉说怀安一大早就出府去了。
姜软玉迷迷糊糊间想起昨晚入睡前她对怀安的吩咐,便对那两名婢女道:“今日便你们两人伺候我吧。”
两名婢女齐声道是,上前伸手敛床帐,只是刚敛到一半,突然一名婢女发出一声惊叫声,床帐顺势垂坠下来。
两名婢女失了仪,吓得立马双双跪地叩头:“主子饶命!”
大清早的,闹什么?
姜软玉不耐地睁开眼,扭头刚要说什么,突然对上身侧的一双眼,对方正盯着自己,满脸的紧张忐忑。
还不待姜软玉说什么,少年已迅速起身,他只着一单衣,双膝跪在被褥上,叩首连连,慌乱道:“是小人惊扰了小姐,小人错了,请小姐莫要生气!”
姜软玉神色微冷,坐起身,问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何时进来的?”
少年维持着叩首的姿势,脑袋因埋在被褥间,声音显得瓮声瓮气:“昨天夜里,小人见小姐未召唤,可一心想着伺候报答小姐,就自己过来了……”
姜软玉看向床帐方向,厉声问道:“昨天守夜的是谁?”
两婢女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是奴婢……”
“去管家那里领罚。”姜软玉抛出这句话,看也不看那少年,绕过他下床,同时对他冷声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意出入我的房间,还有我的床!”
“是……”
午后,怀安回来了,对姜软玉回禀说看了半天的宅子,但是还没有挑到合适,姜软玉语气凉凉道:“有宅子给他安置就算不错了,挑挑拣拣那么多做什么,赶紧把事情处理了,将他尽快送出去。”
怀安察觉出姜软玉心情不佳,看了眼站在院子里眼睛哭得发红像兔子眼的两名婢女,当即猜测出了事。
从屋内出来,怀安便问那两名婢女,两名婢女便将晨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怀安一听,当即眼色一沉,朝那少年居住的房间看了一眼。
怀安午后便又出门去,迅速置办了一所宅子,然后连夜让人把那所宅子内外收拾干净,第二日一早,便果断将那少年送出了姜府。
少年临走前,还想去朱幽院跟姜软玉道别致谢,怀安却冷着一张脸拒绝了,少年神色黯然。
走出姜府,站在正门前,少年又刻意停留了下,他背着包袱,朝朱幽院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个躬身之礼,然后才坐上马车离去。
送走那名少年后,怀安回到朱幽院,将少年在正门前朝她行礼一事禀告给姜软玉。
“依小的看,他倒也没起什么坏心,估计就是从未瞧见过主子这般美的人,所以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逾矩僭越失了规矩。”
怀安说完后,久久不见姜软玉回应,他抬眼看去,却见姜软玉一脸沉思,似是有什么苦恼之事。
“主子?”怀安轻唤了声。
姜软玉回过神来。
她问怀安道:“怀安,我觉得我最近不太正常。”
怀安一听,立马紧张起来,他赶紧蹲下身,凑到姜软玉跟前,问道:“主子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姜软玉摇头:“我觉得我……好像对男色不像先前那般……”
用什么形容词好呢?
“饥渴?”
姜软玉边说边看向怀安,她眼中透着渴求,想要从怀安那里知晓一些什么答案。
“主子为何突然生了这种想法?”
姜软玉斟酌词句,在屋子里边走来走去,边道:“你看啊,以往我床上也并非没有躺过男子,哪次我醒来,当看到枕边人时,不是心生出惬意、人生当如是之感?”
“可唯独这次!”姜软玉突地站定,“当我睁眼看到那少年的瞬间,我心里竟生出厌烦,急躁,不喜,甚至还有……”
“还有什么?”
姜软玉脸色一衰:“愧疚,心虚,忐忑……”
怀安灵机一动,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问题症结所在,他试探问道:“那主子的愧疚、心虚、忐忑是对谁呢?”
姜软玉一怔,回头:“对谁?”
怀安索性点透:“是对容大人,还是傅二大人?”怀安还未完全抹去对姜软玉喜欢容弘这件事的怀疑。
一听怀安提到容弘,姜软玉仿佛是被踩了的尾巴的猫一般,朝怀安一声厉喝道:“怀安,你马上再去给本小姐掳几个美少年回来!立刻!马上!”
“是!”
一个时辰后,十名形态各异,气质风格各有千秋的美少年规规矩矩地跪成一派,出现在姜软玉的面前。
姜软玉仰靠在美人榻上,直勾勾地盯着这十人看了好一阵。
可越是看得久,她的心就越是沉下去几分。
最后,姜软玉无力轻吐一字:“滚!”
然后,她将搭在腰间的锦被直接蒙上了头。
屋子里静悄悄的,姜软玉心如凉铁。
她发现自己喜欢上容弘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对其他男子全然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自容弘回洛阳后,她一避再避,却再如何,终究都避不开心里对容弘的真实心意。
院外突然传来婢女们问安老爷夫人的声音,随即姜软玉看到姜淮和夏氏双双入内,脸上皆带着喜色。
倒是与他们身侧跟着一起进来的怀安布满忧色的一张脸大相径底。
老两口几句话说下来,姜软玉才知道是怀安去将他们叫过来。
姜淮和夏氏坐在榻前,姜淮颇有些感慨道:“先前我还担心,你迟迟喜欢不上子晋,怕这中间还有什么我们不知晓的变数,如今看来,倒是我们杞人忧天了。”
夏氏一把拉起姜软玉的手,一脸欣慰:“软玉,如今你已彻底摆脱了好色的性情,以后可莫要再做先前那些荒唐事了,也莫要再让我们担心了,得学着跟洛阳城里其他贵女一样,贤良淑德,洁身自好,克己守礼。”
所到最后,夏氏已有些哽咽。
姜软玉面露迷茫,一脸不解:“等一等,我不太明白,为何我突然不好色了,你们这般高兴,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我吗?”
姜淮和夏氏顿时一愣,两人才反应过来姜软玉一直都并不知道好色这个天生的性子是源于天谴反噬。
当即,姜淮便将其中究竟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姜软玉。
“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后,我好色的性子就会消失……”姜软玉一脸的难以置信。
姜淮和夏氏点点头。
姜软玉注意到一旁的怀安似乎并不意外,当即歪着头一脸试问地看着怀安。
怀安连忙上前,解释道:“主子,不是小的有意瞒您,小的当时也是无意间听到老爷和夫人说起此事,老爷夫人特别交代暂时别告诉您,小的这才……”
姜淮帮着怀安说话:“是我们让他别说的,你当时心心念念都是子晋,若那时告诉你,还指不定你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心心念念都是傅子晋,却仍然未能解开这好色的天谴。
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容弘,好色的天谴就莫名其妙地自动被解了?
“可是我要嫁的是傅子晋。”姜软玉下意识地道。
夏氏一脸笑容:“这不正好,你既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又解开了身上一道小天谴,待你们成婚后,用子晋与你命定夫妻的命格再帮你躲过及笄丧命那最后一道大天谴,你便一生无忧了啊,我的儿!”
姜软玉傻了。
她的父母竟以为她喜欢的人是傅子晋!
可她明明……
“这下你便再没有跟那容弘牵扯不清的理由了,以后切记要离他远点!”姜淮不忘警告姜软玉道。
姜淮和夏氏又跟姜软玉说了一会子的话,临走时,姜淮才想起曾与傅子晋谈论过姜软玉好色性情未消一事,于是便又将此事告知姜软玉。
得知傅子晋竟知道自己未喜欢上他,姜软玉心下一沉。
送走了姜淮夫妇,怀安走进来,很是忐忑地道:“主子,还有一事,小的觉得你最好先知道。”
“什么?”姜软玉眼神惊悚地看向怀安,刚才这会儿听得太多,她都听怕了。
怀安神情尤为小心翼翼地道:“只有当您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好色的性情才会消失这件事,容大人也知道。”
姜软玉再次震惊了,她直接从美人榻上跳起来,大叫道:“他如何会知道?”
怀安连连摇头:“小的也不知啊。”
他将离开涿县前,他与容弘曾有过的一段对话,一字一句地说给姜软玉听。
姜软玉听完后,久久不语。
她失神地跌坐回美人榻上,静默许久,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喜欢容弘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什么?!”这回轮到怀安惊叫了。
姜软玉冷眼一扫:“给我闭嘴!你要敢说出去,我割了你的舌头!”
怀安吓得连忙双手捂住嘴巴,死命摇头,以保证自己绝不说出去半个字。
而从朱幽院出来,回到主院的姜淮和夏氏,此时还在说姜软玉的事情。
夏氏现在只担心姜软玉双身这个秘密了,姜淮则表示待姜软玉嫁入夫傅家后,他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傅家人。
毕竟一旦姜软玉搬去傅家,若变成男身,想瞒也瞒不住,不如他们这边主动坦白。
“老爷,您说傅家若是知道了咱们女儿不男不女,会不会退婚,或者那傅子晋直接休了软玉啊?”夏氏还在担忧。
姜淮思索道:“软玉及笄当日与子晋成婚,届时木已成舟,软玉熬过了及笄之日的天谴身死之期,就算后面真的被休弃,总归是能保住命了。”
夏氏点头赞同:“倘若真走到那一步,大不了咱们养软玉一辈子,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她默默等死。”
姜淮眸光深转:“不过,除了双身这件事,还有一事,定是万万不能让傅家知晓的,不然,咱们这么些年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夏氏愣了下:“老爷是说那件事……”
夫妻俩眼神交汇,心领神会,双双点头。
暗夜月光婆娑,照亮屋内一方,可愈往深处,月光却愈是探不得。
一方幽暗,一方沉寂,滋养一方隐秘。
自从知道自己对容弘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后,姜软玉便在家整日闭门不出,一改过去抛头露面、惹是生非的纨绔做派。
主院的姜淮和夏氏观察了姜软玉几日,见她行事作风确是与先前大有不同,只当是因为那好色性情的消失所致,当下彻底放下了心。
姜软玉则认为自己是在修身养性,她要努力压制并逐渐克制,直至最终将对容弘此竖子的情爱之感完全从自己脑中摒弃掉,到那时,她便大功告成了。
就在她强迫自己过上清心寡欲,淡薄一切俗事之时,突然有客上门来寻。
“软玉,夜里有灯会,你与我一道去瞧个热闹吧。”萧阮一身精心装束,自屋外走进来。
自从上次在聚膳楼姜软玉帮萧阮和五皇子解围后,萧阮便与姜软玉逐渐亲近起来,姜软玉事后表示她不过是看萧阮还算顺眼,所以才会多管闲事帮了一把。
毕竟身为男身夏允时的她,对外好歹也算个精通色道的大家,所以在这情爱一事上,她尤其能理解世间有情人的苦衷。
当后来萧阮得知姜软玉其实已不是第一次撞见五皇子和萧阮独处,但她始终守口如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让萧阮对她越发感激,对姜软玉的好感也蹭蹭蹭地上涨。
姜软玉对今日萧阮来找她并不意外,毕竟她先前已经跑来她院中好几次了,对于这位明明站在二皇子一派的萧家小姐,却与五皇子暗生情愫,姜软玉对她多多少少会生出一些同病相怜之感。
萧阮因为家族立场不同而无法让她与五皇子这段□□见光,而她则因为为了保命和其他诸多原因,注定也无法跟容弘走到一起。
两者皆是爱而不得。
看着萧阮目含期待望着自己的笑脸,姜软玉竟无法拒绝。
想来,今晚五皇子也会去灯会吧。
她这般隆重打扮也是为了五皇子吧。
姜软玉当即便应道:“好,我去。”
姜软玉携着萧阮刚出府门,就看到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姜软玉认出那马车的标识,她还未张口,挨得最近的马车帘子突然被里面一双素白纤细的女人手撩开,然后傅婉之那张温婉如江南春水的脸已露了出来。
她看到姜软玉和萧阮时,连忙温柔和气地跟两人打招呼,但却没有下马车来见礼。
“今晚有灯会,婉儿也想出门来凑个趣,便厚着脸皮缠着我哥哥和表哥,姜小姐不会见怪吧?”傅婉之问道。
姜软玉在心里哼哼:“我就算见怪,你就会懂规矩地立马从马车上下来滚蛋吗?”
面上,她却簇起一道灿烂的笑:“当然不会,人多才热闹嘛。”
傅子晋这时从前面的一辆马车里探出头来,笑着让姜软玉和萧阮快上马车。
傅子晋放下马车帘子的瞬间,姜软玉透过帘子缝隙,对上了傅良那双阴郁的眼。
姜软玉心里又一阵叨叨烦死了傅良和傅婉之这对拖油瓶兄妹,每回有傅子晋的地方必能看到他们俩,之后才和萧阮上了另一辆傅子晋专门为她们准备的空驾马车。
抵达灯会时,道路两旁的街灯早被全部点亮,一眼望去,如同一条瞧不见尾巴的长龙。
四处人流拥堵,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比肩接踵。
琳琅满目的各类商品,摆满在鳞次栉比的商铺店门前,商贩吆喝声四起,孩童的嬉笑声,大人们的谈笑声,不绝于耳,好生热闹。
以前每次灯会,姜软玉最先注意的总是周围走动的美郎君,可今次……
姜软玉的视线不由在四下搜寻那个人的身影。
她本是无聊闲看着,却不想视线随意往前方一投,却与一双眼睛遥遥对上。
容弘!
这都能碰上,姜软玉觉得自己简直见了鬼了。
她莫名地一阵心慌意乱,飞快地移开视线,然后扭过头来。
身旁的萧阮丝毫未察觉姜软玉的异样,她笑着拉着姜软玉的朝旁边走了几步,欢喜地掏出几个铜板,从一个老翁手里买了两串糖人。
姜软玉见她这般欣喜的模样,不由也跟着笑了。
“姜软玉!”
席安一声唤,姜软玉心尖儿却莫名一颤。
她稳住心神,缓缓转过身,嘴角艰难地挤出一丝看上去尽量自然的笑,然后看向对面的几名锦衣华服的男女道:“好巧啊。”
除了席安和容弘,还有二皇子和萧河,安思胤没来。
二皇子分别跟姜软玉和萧阮打了个招呼,然后笑意未明地看向身旁的容弘,道:“容侍郎,你还不快跟姜小姐打招呼。”
不知为何,姜软玉觉得二皇子这笑,还有说的这句话,有一丢丢别的什么含义在里面。
容弘目光□□裸地紧锁在姜软玉身上,完全是把一旁的萧阮当成空气,他刚要跟姜软玉说话,傅子晋和傅良兄妹已走了过来。
“二殿下。”傅子晋和傅良兄妹朝二皇子见礼。
容弘和安思胤这时却朝傅子晋等人方向揖手道:“五殿下。”
姜软玉顿时感觉到萧阮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蓦地收紧了下。
姜软玉的视线不由朝容弘的方向再次飘去,却在经过二皇子脸上时,留意到二皇子正目光留恋而深情地望着萧阮的方向。
福至心灵。
姜软玉暗叹,好一出三角恋!
既然两拨人碰到一起,不管各自心里愿或不愿,大家都决定一起逛灯会。
姜软玉眼睛一刻也不得闲,她瞅瞅这里,看看那里,可一圈下来,自己才后知后觉到,她的目光总是在容弘的周围打着转。
完犊子了!
姜软玉在心里苦哀。
这些日子的修身养性,在见到容弘这厮的一瞬间,彻底破功了!
到底自己哪只眼睛出了毛病,会看上他这种表里不一,成天憋着一肚子坏水,只知道算计利用别人,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狡猾奸诈且花心的臭狐狸?!
姜软玉无形中已开始摇头晃脑,愁眉苦脸起来。
“不舒服吗?”傅子晋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
姜软玉猛然一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萧阮已不在自己身侧了,她有些慌乱地伸手整了整自己散落在脸颊两侧的刘海,道:“哦……没有,可能太久没出门,一时间还没适应过来。”姜软玉胡乱一阵诌。
傅子晋却在此时突然伸手,一把将姜软玉往自己边上揽了揽,姜软玉正诧异,却见一孩童恰好此时从她身边冲撞过去。
原来是帮她挡这孩童。
姜软玉心下突生一抹哀伤。
从前她自以为很喜欢傅子晋那些年,傅子晋何曾对她这般体贴温柔;可现如今,她心里偷偷藏起了别人,傅子晋却反而……
姜软玉觉得现下这情形着实有些讽刺,她的心情突然有些低落起来,她伸手推开傅子晋还未松开的手臂,朝他客气有礼地道了个谢。
傅子晋看了她一眼,眼底流淌而过一抹淡淡的情绪:“我们之间,无需客气。”
姜软玉挤出一丝笑意,偶一抬头,就看到容弘和席安背对着她站在一处摊贩面前,正买着什么东西。
姜软玉飞快地收回视线,低下头去。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没想到这般糟糕难受,一点都不像她了。
姜软玉决定不能继续多愁善感,自怨自艾下去,她强打起精神,往前面走了几步,看到一处有卖兔子灯的小贩,当即迎上去。
小贩一见客人来,立马跟姜软玉递了盏兔子灯,姜软玉身上没带钱,回头找怀安,却没能瞧见怀安的踪迹。
她正四处打望时,傅子晋不知何时又来到她的身旁,让随他一道的一名小厮替姜软玉掏了钱。
姜软玉提着新买入手的兔子灯,冲傅子晋笑着正在道谢,傅婉之和傅良已走了过来。
傅婉之手里已提了一盏兔子灯,但样式跟姜软玉的稍有不同,她看了眼姜软玉手上的灯,语气透着淡淡遗憾,道:“表哥给姜小姐买的这盏兔子灯憨态十足,倒是显得哥哥买给我的这盏俗气了。”
姜软玉瞅了眼两盏灯,觉得并无傅婉之说的差别那般大,心知恐怕这话又是故意说给傅子晋听的。
姜软玉今日没心思跟她打哑谜,索性满足她心里那些小九九,是以当即便道:“傅姑娘若是喜欢,不如让傅二公子再买一盏。”
说完便看向傅子晋。
傅子晋并未觉得不可,立马又让小厮给傅婉之也买了一盏。
但是,明明称了傅婉之的心,可得了兔子灯的傅婉之反倒是不高兴起来了。
姜软玉没那闲工夫猜这位心思弯弯绕绕的傅小姐又怎么了,当下便提着兔子灯要走。
萧阮这时却走了过来:“软玉。”
与她一起的还有二皇子和五皇子,她看到自己时,明显像是松了口气,姜软玉看一眼便明白了,这是被两位皇子夹在中间求她解围呢。
激昂软戏谑地看了一眼萧阮,萧阮侧身过来,在两位皇子看不见的地方,苦笑了下。
两位皇子此时也让下人各买了一盏兔子灯,还同时递到萧阮的面前。
“这……”萧阮苦恼地不知该接哪个好,感觉哪个都接不得。
就在这时,又一盏兔子灯伸到了萧阮的面前,众人偱眼看去,竟是不知何时消失又不知何时窜出来的萧河。
萧河面色淡漠,将手中的灯又伸进了些,开口道:“当姐姐的,收了弟弟的灯,还不感恩戴德?”
萧阮反应过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过兔子灯。
随即萧河又道:“你过来一下。”
他说完也不看神色各异的旁人,便朝着路边走去。
萧阮提着萧河送的兔子灯,冲二皇子和五皇子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便朝萧河走去的方向追去。
萧河突然的插入,顿时化解了涌动在两位皇子之间的暗流,两位皇子神情复杂地各看彼此一眼后,便逐一离去。
不远处,萧阮刚追近靠在拱桥石狮子扶手上的萧河,萧河便对她道:“我不插手你那些儿女情长,但是别因为和二皇子、五皇子之间的事情,让萧家难做,把萧家卷进一些无妄之灾当中。”
萧阮脸上浮现出一抹愧色:“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萧河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姜软玉此时担心地站在原地,正朝萧阮的方向打望着,她看到萧阮在跟萧河说了短短几句话后,神情迅速低落下来,当即便想要走去萧阮那边。
不料她刚迈出两步,突然两队列官兵在路边粗蛮开道,清一路上的行人,惊得人群一时间乱了秩序,四下乱跑。
姜软玉在混乱里无法前行,只得往两边退,人群推搡挤动间,姜软玉手中的兔子灯不小心地掉落子在地,被踩了个稀巴烂。
姜软玉被人流推至道路外侧,好不容易站稳,朝周围看去,已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大家都走散了。
此时的傅子晋刚扶稳傅婉之,再去寻姜软玉,已是寻不到。
而容弘却顺着人流到了二皇子身边,正与二皇子低声交谈。
二皇子边注意四下边道:“父皇近日虽已派人去调查,不过是做给下面的人看而已,封住那些御史的嘴罢了。”
容弘问道:“安大人那边如何了?”
“思胤已经派人在幽州以外的其他几个铁矿点做了些手脚,虽然动静不大,但足够将北平王暂时引出幽州了。”二皇子说到这里,犹豫了下,“不过,以防万一,最好还是能确保北平王出幽州的消息属实。”
“二殿下是怕那北平王察觉有异,对我们行反间计?”
二皇子看了眼容弘:“我知你与扶远翁主还有联系。”
“都让让!官府查案!”
官兵叫嚣的声音突然在侧旁响起,二皇子和容弘当即停止对话,两人再次被人流冲散。
那头,姜软玉边在拥挤中艰难行走着,边找萧阮的身影。
中途,她听到前面赶去围观官兵查案的几人正边走边闲聊。
一人道:“哪家卖铁器的铺子又被偷了,这都第几回了,怎么老是有铁器被偷?”
另一人道:“你是不知道最近铁价上涨,买不起的人除了偷就是抢,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一个堂哥是守城门的,他私下跟我说,最近铁石供应尤其紧张,连皇城里的那些军队造兵器都缺铁,所以这铁价才会涨起来。”
“这管铁价的不是大司农姜大人吗?他难道都没有制定出什么有用的措施?”
有人一声冷嗤,很是不满道:“他能出什么措施,帮她那纨绔好色的女儿多偷几个汉子的措施吗?”
话音刚落,一群人哄笑起来。
身后的姜软玉听得清清楚楚,说铁就说铁,牵扯上她跟她爹做什么,姜软玉当即就从腰间抽出蟒鞭,想要一鞭子挥下去,痛打这几人一顿。
就在这时,路面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就连那些官兵看了都退让三分,姜软玉觉得马车有些熟悉,手上的动作不由一止,直盯着那马车看。
马车行至姜软玉近前,车门帘子被掀开,安思胤面带柔和笑意看着姜软玉:“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