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回事?”傅子晋眉头紧拧,听出了怀安话中的另一层含义。
怀安看了一眼床上的姜软玉,知道今日之事是彻底瞒不住了,只得道:“傅二公子,能否请你先转过身,让小的先给主子处理下,等小子处理完了,定跟您交代清楚。”
怀安说话说一半,尤为装神弄鬼,傅子晋根本不信任他。
傅子晋再次嗅到那股越来越清晰的血腥气自床榻的方向传来,他不再犹豫,伸手指着怀安,冷然道:“你跪在那里不准动!”
说完,当即转身,快速走到床边,便要去揭开盖在姜软玉身上的被褥。
怀安见此,认命而绝望地闭上双眼。
而站在床前的傅子晋,他欲揭开被褥的右手,此时却正僵悬在半空。
他浑身也僵住了。
只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床上姜软玉那张已变了的脸。
夏允?!
床上躺着的人,怎么变成了夏允?!
明明他从刚才进入房间时,便看到姜软玉躺在床上,他一步都未曾离开过这房间,为何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人,竟突然变成了夏允?!
傅子晋表情匪夷所思起来,他狠狠地眨了几下眼睛,再次朝床上之人看去。
但连续试了几回,那张脸依然未变。
就是夏允!
傅子晋猛然转身,看向依旧还跪在地上的怀安,强压住声音因震惊而生出的颤抖,质问道:“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怀安哭丧着一张脸,一咬牙,只得姜软玉每次来月事时就会变成男身夏允一事告诉了傅子晋。
傅子晋听完后,久久未能从听到的事里回过神来。
一魂双身?!
雌雄同体?!
这完全不在他所能接受的事物范畴之内!
下一刻,傅子晋夺门而出。
怀安心里直呼完了完了,但此刻他也顾不上傅子晋了。
怀安迅速起身,跑到门口,将被傅子晋刚才撞开的门重新关上,然后蹲在地上,迅速将手中的那个包袱打开,然后从包袱里取出一整套新的衣物。
怀安小跑着到床前,看着夏允那张脸,低声道:“主子,事出突然,小的也不敢去叫婢女来给您收拾,只能小的亲自动手帮您更衣了,主子您日后好了,可千万别怪我。”
怀安说完便紧闭上双眼,然后伸手揭开最外面的那层被褥,然后拈起兰花指,一点一旦在盲摸着去帮姜软玉褪下衣服。
他好不容易脱去了外面的一层亵衣,门外突然响起沉着的敲门声。
怀安被惊得手一抖,瞬间缩回手,他跟着一把将那被褥盖回去,然后睁开双眼,大口喘着粗气。
敲门声持续着……
怀安急中生智,将被褥向上用力拎提起一长截,盖在夏允的脸上,将他此时的容貌全部遮住,这才心惊胆战地去开门。
“谁?”怀安站在门边,紧张地问。
敲门声停下,傅子晋的声音随即传来:“是我。”
怀安面上一紧,怀疑傅子晋是不是已然把姜软玉当成了妖孽,带人前来捉妖的。
门外那头,傅子晋似乎已猜到了怀安心里所想,他又出声道:“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开门,让我进来。”
怀安还在犹豫,傅子晋又道:“你再不开,我便撞进来了。”
怀安无法,只得打开门。
可当他看到门外还站着一名女子时,下意识便要再次关上门,那女子却先一步,直接一掌劈在怀安关门那只手的手背上。
怀安只觉手背上有一股如同手骨断裂的巨痛,当即就无力地垂下去。
这女人竟是个练家子!
怀安忍痛狠狠地瞪着那女子一下。
那女子却再也不看他一眼,只跟着傅子晋迅速进屋,然后反手重新关上门,走到姜软玉床前。
女子瞄了一眼被怀安随意扔在一旁的包袱里散落出来的几件衣裳,伸手捡拾起来。
傅子晋这时转身过去,背对床而立。
女子走到床边,头也不回的冷声道:“转过去。”这话是对怀安说的。
怀安意识到她应是要帮姜软玉换衣服,连忙也背转过身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后,夏允那身因来月事而染血的衣裤终于被换下,女子将它们迅速装回到包袱里,然后重新将被褥盖上。
屋子里的血腥气淡去许多。
“好了。”女子说出这声后,傅子晋和怀安转回身来。
女子拎着包袱走到傅子晋跟前,俯身道:“公子,压在姜……小姐身下的褥子是干净的,只衣服脏了,应该无碍。”
傅子晋点点头,对她道:“你先退下吧,记住,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老爷和夫人!”
“是。”
女子刚离开,傅子晋便吩咐怀安道:“你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来,我也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让人前来伺候。”
怀安感激之下却心有不解:“傅二公子您不怕我们主子是妖孽吗?”
傅子晋冷笑反问道:“你希望我怕吗?”
怀安头摇得如拨浪鼓:“不,不……我家主子不是!”
傅子晋打量了下怀安:“倒是个衷心的奴才。”他转身朝门口方向而去,边走边又道,“我已经派人去姜府请姜大人和姜夫人了。”
怀安却突然叫住傅子晋:“您将老爷和夫人请来,是因为刚才的事,还是因为那些大夫说主子熬不过今晚?”
傅子晋脚步慢下来,扭头问道:“有区别吗?”
怀安眼神倏然变得坚硬起来:“主子会活下去的,她天生跟别人不一样,如果要死,她早死了。”
傅子晋听后,颇有些不以为然,只敷衍着淡淡道:“好好守着你家主子吧。”
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房中。
将姜软玉染血的衣物处理干净后的鸾轻,快速回到傅子晋的书房内,向其复命。
傅子晋见她禀完却不离开,问她还有何事。
鸾轻犹豫着问道:“公子,真的不告诉老爷吗?”
傅子晋放下手中的竹简,看向一身黑衣作死士打扮的鸾轻,回道:“姜软玉不管是男是女,依旧改变不了她是将死之人这件事,以她目前的状况,定是熬不过明日,此时就先别再节外生枝了,暂且先瞒住吧,等姜大人来了,再做打算。”
鸾轻明了地点了点头。
突有下人来报,说姜淮夫妇前来府中,另还有和二皇子、安思胤、萧阮等人也前来探望姜软玉。
傅子晋想了想,吩咐那下人去将二皇子等人委婉打发掉,只让姜淮夫妇进来。
下人离开后,傅子晋又对鸾轻吩咐道:“你去守在她屋外,不准让任何人进去。”
鸾轻领命。
就在姜软玉命悬一线、熬不过明日的预言笼罩在傅府头顶上方之时,昼夜不停一路快马加鞭跑死好几匹马从涿县赶回洛阳的的容弘和商鱼,终于在当晚戌时抵达。
容弘刚到,先容弘一步已将情况打探清楚的暗卫立刻禀报姜软玉还吊着最后一口气,今日一过,便无力回天了。
容弘了解情况后,便迅速赶去姜软玉所在的傅府。
果如暗卫所报,除开姜淮夫妇、傅子晋和怀安得以进入姜软玉所在的客房内以外,傅府其他人都候在客房旁边的侧厅里。
包括傅蔺和肖氏。
傅子晋给出的理由是怕过了病气给府中其他人,他就代表傅家进去送姜软玉最后一程。
而姜淮夫妇自然是不怕的,坚持要守在姜软玉病床前。
怀安对姜软玉更是寸步不离。
“得想办法先将姜淮他们引出门,如此我才能进入。”容弘被商鱼和尘鸳高托着藏身在离客房最近的高墙边上,望着客房的方向道。
“主上,姜小姐的房屋周围还埋伏有一武功高强之人,属下今日多次前来查看,此人一直都在。”尘鸳冷静道。
容弘:“多半是傅子晋派出的死士。”
容弘不由生疑,为何傅子晋平白无故地要派个死士守在姜软玉房间外?
来傅府的路上,他已经从暗卫口中知道傅子晋帮傅良隐瞒刺伤姜软玉一事,既如此,为何傅子晋还要多此一举?
“索性把屋子里的人都弄晕得了。”商鱼出主意道。
尘鸳当即否定:“不可,先不说如何对付隐藏在暗处的那个高手,且说那位傅二公子武功并不低微,若贸然闯入,很可能会引来傅府大量府兵和死士。”
容弘却认真考虑了下商鱼的主意:“来不及了,姑且就用小鱼儿说的方法吧。”再拖下去,姜软玉可能就真的救不活了。
容弘当即吩咐尘鸳道:“立刻去调些暗卫过来,让他们佯装攻入姜软玉房中,你专门负责牵制那名埋伏在暗处的高手,如此一来,傅子晋定会被从房中引出来。”
容弘又对商鱼吩咐道:“等会儿趁着外面混乱,你带我进入屋中,若是姜家夫妇和怀安还在,便弄晕他们,然后便可救人了。”
尘鸳受命而去,不消片刻,便按照计划带着一群暗卫突然凌空而降,在院子里跟傅府的府兵和部分死士厮斗起来。
因为是佯攻,所以暗卫们都是亦退亦攻,以拖延时间为主。
尘鸳身为容弘的暗卫之首,而藏在暗处现身的鸾轻为傅子晋的贴身死士,两人一番打斗,尘鸳很快便制服住鸾轻。
傅子晋果然被引出房门,姜淮和夏氏依然坚守在姜软玉的床边。
一切皆如容弘所料的进展着。
待容弘和商鱼从房顶上揭开数片瓦砾,飞落于屋内时,姜淮夫妇和怀安已被迷药迷晕过去。
商鱼警惕地帮容弘看守屋内四周,外面厮杀声正起,容弘快步走到床前,待他看清姜软玉的脸竟是夏允时,他当即愣了下。
转瞬之间,方才他在外面时,察觉的怪异之处便都有了解释。
如此看来,傅子晋定也知晓了姜软玉会变化男身的秘密,如此才会支开傅蔺他们,还暗中派高手埋伏在外面,应是防止其他人发现此事。
容弘没时间去计较傅子晋打的什么主意,他看了眼命垂一线的夏允,从袖中立刻掏出一个小鎏金瓶。
容弘将瓶子打开,从里面倒出一颗乌黑的药丸,取些水来兑成乌黑的药汁,然后灌入夏允的口中。
从头到尾,夏允都没有半点反应,包括她吞咽下那药汁。
容弘给夏允重新盖好被褥后,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往日里鲜活至极的一个人,此刻竟然毫无生气,如一滩死水般,让人看了竟莫名心头生出一抹堵意。
容弘盯着姜软玉面如金纸将死未死的一张脸,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活该!”容弘轻吐出这两个字。
之后,容弘带着商鱼迅速离去,佯攻的暗卫们也迅速撤退。
傅蔺和傅子晋、傅良正在探究今夜来的这些人到底是何来头,为何要刺杀姜软玉时,姜软玉所在的客房内突然传出怀安惊喜的声音。
“主子醒了!终于醒了!小的就说主子死不了!”
傅蔺等人诧异不已,连忙朝房间走去,走到一半,傅子晋意识到姜软玉还是男身,当即寻了“会过病气”的借口让所有人止步,只自己入内查看。
傅蔺不疑有他,便点头离去。
傅良却留了下来,候在外面等傅子晋出来,因为他对方才那群刺客的来历十分生疑。
傅蔺因为不知晓傅良派人刺杀姜软玉一事,所以傅蔺还当那群刺客便与此前刺杀傅子晋的是同一批人。
但傅良却知道其中究竟,所以他才不解这些人到底是何来历。
明明姜软玉马上都要死了,为何还要专门来刺杀姜软玉?
而且他们的打法,明显是故意拖住我们,而非真的进内刺杀姜软玉,若他们想,早就行刺姜软玉成功了,这又是何故?
屋内姜淮夫妇因姜软玉苏醒的惊喜声蓦地响起。
傅良阴沉的眸子朝那屋子的方向一扫,脑中瞬间闪过一个猜测。
难道这群刺客是故意引开他们,然后另有人潜入救活了姜软玉?!
傅良越想越确定自己的这个猜测,他再也等不得,快速走入房内,要跟傅子晋禀报。
傅子晋此刻正站在床的外围侧,他看着正被姜淮夫妇和怀安围拢的夏允,眼中也带着一抹深深的疑色。
“子晋!”傅良看都未朝那床的方向看上一眼,进门便走到傅子晋跟前。
傅子晋心头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傅良和床之间,道:“不是让你在先回去吗,你进来做什么?”
傅子晋边说边将傅良往屋外引。
傅良不觉有异,此时一门心思都在那些刺客身上,待两人出去后,傅良便迫不及待地将他刚才的猜测告知给傅子晋。
傅子晋见她这模样,似是并未发现姜软玉此刻是男身一事,心头微松,然后才跟傅良说起那些刺客:“那你速速派人去查,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傅良:“这群人明显非普通刺客所能及,个个武功高强,训练有素,比傅府养的死士还要厉害,看着倒像是……皇室豢养的死士。”
傅子晋一愣:“你难道在怀疑两位皇子,还有皇后娘娘,亦或傅贵人?”
傅良有些不确定道:“虽然怀疑,可思来想去,他们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来救姜软玉,实在无需如此。”
“不是皇室。”傅子晋肯定道,“趁那些人没走远,去查!”
傅良赶去查那批刺客的行踪和来历,傅子晋重新回到屋内。
夏允方才醒了一小会儿,此时又已睡去,他的脸上不倒半盏茶的功夫,已恢复了些气色,嘴唇也不再苍白如纸,开始生出极淡的血色。
傅子晋想起刚才与傅良的对话,不由去朝四周的摆设看去,很快,他便发现了一处线索。
之前放在姜软玉床头位置的一个瓷碗没了。
这间屋子,从始至终,姜淮夫妇和怀安都不曾离开过,那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有人进屋来用这瓷碗给夏允兑了药,完事后为留下线索,便将瓷碗带走。
果然如傅良所猜测的那般!
傅子晋走到正欢喜成一团的姜淮夫妇和怀玉跟前,试探地问道:“刚才外面混乱之时,屋内可有人前来?”
被问的三人皆是否定。
“刚才不知怎的,我们都小睡了一阵,之后醒来,就看到主子睁开眼了。”怀安回忆着道。
傅子晋心中的猜测进一步得到证实,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既然姜小姐现在已经没事了,不如伯父伯母今夜先委屈一晚,在府中客房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想如何将姜小姐男身一事瞒过去。”
傅子晋能接纳姜软玉双身之事,已是让姜淮夫妇对傅子晋好感倍增,此时见他行事稳妥,事实考虑周到,对他越发有好感。
夏氏毫不掩饰感激和赞赏,一口一个子晋的感谢,俨然已将傅子晋当成了姜软玉的夫婿。
傅子晋但笑不语,很是贴心地亲自将姜淮夫妇送去客房,只留怀安一个人继续守在姜软玉的屋内。
却说容弘一行人从傅府撤退后,便回了暗卫提前在洛阳郊外一处置的一所宅子里。
商鱼看出容弘自从傅府回来后,心情似变得不好起来。
商鱼忍不住上前问道:“小公子,您怎么了?”
正躺靠在卧塌上不停翻转着身子的容弘朝外再次翻了下身,看向站在塌边正担忧望着他的商鱼,坐起身来:“不知为何,心觉有股堵意。”
商鱼诧然道:“堵意?因何而堵?”
容弘思索起来,他心头的这股堵意似是在方才于傅府客房内看到姜软玉那张将死之脸时生出的。
想透了这一层,容弘恍然大悟。
他身子前倾,去挑面前一盏灯的灯捻,口中对商鱼吩咐道:“去把尘鸳叫进来。”
很快尘鸳便跟着商鱼进了屋。
容弘挑灯的动作还在继续:“去把上次傅良派出去刺杀姜软玉的刺客找出来,然后杀掉。”
他的声音慢慢悠悠,口中谈的是血腥杀戮之事,但语调却像是在论及今日吃什么一般,尤其的云淡风轻。
容弘是知道那名刺穿姜软玉身体的刺客已经被傅良灭了口,但现在他还要再开杀戒,尘鸳明白容弘的意思,他这是要将那晚执行刺杀姜软玉任务的所有刺客全部铲除。
尘鸳不假思索,当即道:“属下领命!”
屋内只剩商鱼和容弘,商鱼瞟了一眼容弘,忍不住问道:“小公子为何要突然兴起杀掉那群刺客的所有人?”
容弘坐起身,示意商鱼伺候他更衣,商鱼连忙上前。
容弘口气继续悠慢道:“你也说了是兴起,今夜我着实觉得心里不舒坦,便起了这兴,或许他们死了,我便好受些了。”
商鱼边伺候容弘更衣,边思考着容弘这句话的逻辑,却听容弘此时又道:“让大家准备下,我们立刻出发回涿县,不然等会儿那边死了人,就不好走了。”
商鱼立刻收敛神色:“是!”
和来时一样,容弘和商鱼两人策马抹着黑,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洛阳城,其他暗卫则隐身同行,护其左右。
刚离开洛阳城门不远,在一条漆黑的小道上,容弘突然刹住身下的马,商鱼策马到近前,警惕问道:“小公子怎么了,可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容弘沉默半晌,突然朝着半空道:“出来。”
数名紧随他们的暗卫飞身而下,走到容弘跟前,齐刷刷地跪成一片。
“你们当中抽出两个人来,回洛阳去。”容弘说到这里,微顿了下,他缓缓回头,望向身后洛阳的方向,继续道,“看住姜家那位让人不省心的纨绔大小姐!”
下此令后,容弘扬起马鞭,狠狠抽打在身下的马匹身上,朝前方疾驰而去,商鱼紧跟其上,独留一地的暗卫自己决定到底谁返回洛阳去。
第二日一大早,傅良就顶着一张极度阴沉的脸前去傅府见傅子晋,将昨天夜里,有人潜伏府邸,将他先前派去刺杀姜软玉的那十几名刺客全部屠杀的消息告诉给傅子晋。
“定是昨夜闯入府中去救姜软玉的那批死士所为!一个都不留,好狠绝的手法!”傅良气得咬牙切齿,脸上青筋都蹦出来了。
他养的这批刺客,虽比不上傅蔺麾下的死士,可怎么说也算是中上游杀手,如今竟一口气就被灭了这么多,傅良如何能不气!
傅子晋脸色也不大好看:“你不是去查了吗?可有查出线索?”
傅良顿时气馁:“一丁点线索都没查到,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底是谁?竟能悄无声息地在我眼皮子底下解决掉这么多人?!”傅良一重拳狠狠地锤在桌案上,震得桌案直接碎裂垮塌。
傅子晋皱眉看着一地的狼藉:“表哥,这件事本就是你有错在先,如今就算你的人被杀了,你还能如何?只能吃下这哑巴亏,我能保你一次,可不确定还能保你第二次,再闹腾下去,父亲那边可就瞒不住了!”
傅良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位子上坐下:“谁会如此袒护那姜软玉?”
姜淮夫妇定是不可能的,可除了姜淮夫妇,还有谁……
突然,傅子晋和傅良眼中一亮,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容弘!”
可随即,傅良却提出质疑:“他有这么大的本事?”
傅子晋也不确定,容弘此人他们多次暗中调查过他的身份,可无论怎么查,他都只是一个寒门小户出身的贫贱子弟。
容家无论怎么查,也只是一户普通的贫寒门第。
容弘身上处处是疑点,可这些疑点却毫无可解之机。
傅子晋派人去打探出事这几日容弘是否离开涿县,得到的回禀是容弘未曾离开半步后。
而后,傅子晋又特地去查了这段时日进出洛阳城的人马,也未发现半点异常,自此,傅子晋便彻底放弃了对容弘的怀疑。
而调查那批神秘刺客一事,因为查不到任何线索,最终也只能无疾而终。
姜软玉是在醒来后的第五日离开傅府,回到姜府的,因为她已变回女身,身子也恢复些,可以挪动了。
傅蔺本已对傅子晋不让除了姜淮夫妇以外的任何人探望生出疑心,但在姜淮夫妇和傅子晋联合演上一回戏后,才算打消傅蔺的疑心。
姜淮不顾那张老脸,胡乱对傅蔺扯谎道,傅子晋命人去山中道观求了一味神药,需病者最亲近之人贴身伺候,侍其服用此药五日,方可见效。
他们谎称之所以隐瞒傅蔺等人,也是怕傅蔺怪罪他们擅自在傅子晋和姜软玉还未成婚前,就这般指使傅子晋来做这侍药之活,说出去丢了体统,这才瞒着所有人。
得知此事的傅蔺这才释然,但肖氏听闻后却不悦起来,觉得自家儿子受了委屈,在心里对姜软玉就越发有了成见。
姜软玉转好,先前有关她得病的流言便不攻自破了,洛阳城内,人人都戏谑这姜家小姐好色又纨绔,多半是煞气太重,命太硬,连阎王爷都不敢收。
不断有补品进入姜府。
皇帝、傅贵人、皇后、二皇子、五皇子都赏赐了稀有药材和各类调气血的补品,傅家、安家、萧家等勋贵们也皆如此。
为了不让人起疑心,夏家也以现不在洛阳城中的夏允的名义,让人给姜府送了礼过来。
让人意外的是,陶也也自荆州托人带了一棵极为罕见的千年人参送入姜府。
大家自认为这是沾了夏允的光,也因此看出陶也对夏允的重视,连姜软玉一个表亲都能得到像陶也这样很少理俗世的世外高人的顾念。
皇帝下令严查刺杀傅子晋和姜软玉的人,以及那日闯入傅府中的众刺客,但因为个中原因,最终让此案不了了之,成了一桩悬案。
傅蔺老谋深算,到底是看出了些门道,傅子晋经不住傅蔺的询问,最终将所有隐瞒之事和盘托出。
当然,除了姜软玉能变化成男身那件事。
得知一切后的傅蔺沉着许久,他吩咐傅子晋道:“派些死士,前去涿县给我专门盯着那容弘。”
傅子晋有些吃惊傅蔺这个决定:“父亲,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毕竟他已经仔细查证过,容弘并无嫌疑。
傅蔺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冷冷道:“就算不是他,他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虽他现困于涿县,但早晚会回到洛阳,咱们也得先防患于未然。”
说到这里,傅蔺双眼微眯,又道:“能让我出动死士盯着的人,这世上可没几个,他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才好。”
傅子晋没想到傅蔺对容弘的评价如此之高,对容弘也生出几分忌惮来,他联想起一事,便提了一嘴:“我实在不知,世间到底有何药,能让将死之人瞬间起死回生?”
他派人去宫里问过学识渊博,博览无数医书的的老医官,可皆无人能给出答案。
傅蔺眸光深沉道:“不管是谁在暗处装神弄鬼,总之绝非跟我们是一路人。”
傅子晋认同地点头,傅蔺又问起二皇子和安家那边最近的动向,傅子晋答道:“父亲放心,我们的人一直在盯着,他们现在所知道的,顶多不过是我们傅家跟某个未知仇家之间生出了纠葛,其他的,我们都尚未能查出些什么,他们自是更无任何头绪了。”
傅蔺却想得更深远些:“谨防二皇子和安家跟那伙我们还摸不透的势力搅合到了一起,不然到时候就不好对付了。”
傅子晋脸色蓦地一沉,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即道:“孩儿会派人紧盯着。”
姜软玉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早已下床多日,又活蹦乱跳起来。
为了犒劳自己这副苦难不堪的身躯,姜软玉当即让怀安在城中掳了一波接一波的美少年来朱幽阁中。
又找了犹如面粉捏的容色可口之伶人来院中唱小曲儿助兴。
当真是持续了好几日的夜夜笙歌。
主院的夏氏对此尤为担心,派了好几拨人来传信给姜软玉,提醒她酒不能喝,子时前必须入睡,还有其他一大箩筐的规矩,以确保她能尽快彻底恢复身体。
但姜软玉依旧故我。
又一日,晚间的时候,姜软玉又命几名乐坊来的白面小生给她奏琴吟诗,姜软玉叼着冬日里的一瓣甜橘,正躺在暖榻上,张嘴要往口里吞,怀安突然一阵风地卷进来,低呼道:“主子,傅二公子朝您院子来了!”
姜软玉上一刻还悠闲的神色,下一刻突然冷下去。
屋内的其他人见势不妙,在怀安的提示下,全部迅速撤出。
屋内瞬间空荡荡了许多。
傅子晋走入姜软玉院中时,他碰到了那群刚仓皇离开的小生,他什么也没说,在受了那些小生一礼后,便径自迈入姜软玉的房中。
怀安见此,朝傅子晋俯身行礼后,也极有眼力劲的退下。
屋子里这下只剩姜软玉和傅子晋两人。
“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傅子晋在姜软玉依然躺靠着的暖榻前的一个漆凳上坐下,问询道。
姜软玉神色透着几分冷清:“多谢你让人为我求来的药,我那件事你已经知道了,也谢谢你帮我保守秘密,你若是想跟姜家退亲,便退吧,我无话可说,是我们姜家隐瞒你们傅家在先。”
姜软玉将这些时日,盘旋在她心底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傅子晋微愣了下,回道:“在我看来,你拥有两副身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夏允可是陶也先生尤为看重的关门弟子。”
姜软玉眼珠子一瞪,颇有些震惊地看向傅子晋,突然她想到什么,讥讽一笑:“原来你在打这个主意。”
傅子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你且安心,这件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姜软玉却不愿意避开刚才正谈论的事,她深究下去道:“我的男身夏允是陶也的关门弟子,我的女身能旺你官路,傅子晋,你打的好算盘。”
说完这句话后,姜软玉垂下头去,脸上显现出几分寞落之色来,方才的声色厉荏表露无疑。
坐在对面的傅子晋看着她绝美的侧脸轮廓因前些日子生病而微凹下去,那双极富生气灵动的眸子此刻也黯淡下去,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傅子晋再次开口,声音却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轻柔:“若我真的铁了心厌你烦你,就算你有这两层身份,就算我是为了利用你而愿意与你继续履行婚约,今日我完全可以不来姜府看你的。”
姜软玉还是没反应。
傅子晋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吧,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傅子晋说完便朝门口走去,他刚到门口,身后突然响起姜软玉的问话声:“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了,对吗?”
傅子晋的身形停下来,他没有回头。
姜软玉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放心,我会用夏允和姜软玉的身份一起帮你的。”
傅子晋缓缓转身,望向姜软玉:“为何?”
姜软玉耸耸肩,笑得尤为释然轻松:“已经这样了,不用白不用。”
看着姜软玉透亮的双眸闪烁的狡黠俏皮,傅子晋神情一愕。
夜色沉霭,只有孤月稀星为伴,僻静幽暗的一条崎岖小道上,两匹马正在缓慢前行着。
已经过去了数个昼夜循环,容弘和商鱼特地绕了远路,又特地选了这条很少有人会走的僻路,今夜终于穿过了河间国境内一半的土地,在一直前行几日,应该就能抵达幽州境内,回到涿县了。
越往幽州方向,气候愈冷,现在是冬季,就算运气好没有遇到大雪,但总有霜降导致路边湿滑,让本就难行的路越发难走,大大减缓赶路速度。
“小公子,要不我们在前面先歇息一下吧?”商鱼朝行在他前面的容弘大声道。
前面马背上的身影却半点都没有反应。
商鱼正纳闷,突然见容弘的整个人突然一歪,跟着就要直朝地上栽去。
商鱼一惊,立刻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在容弘即将以面触地之前,惊险地将容弘一把接住。
隐藏在暗处的尘鸳立马现身,截住还在继续朝前走的两匹马。
“小公子,您怎么了?”商鱼蹲下身,借着微弱的月色查看倒在自己怀中正闭着眼剧烈喘着粗气的容弘。
尘鸳伸手在容弘额头上一探,吃惊道:“额头好烫!主上恐怕是在赶路途中染了风寒!”
商鱼面上一急,也伸手去探,飞快地又缩回手:“果真!怪我,一路上竟没注意到小公子身体异常。”
尘鸳这时突然抬手制止商鱼说话,低声道:“有人来了!”
两人连忙带着容弘和两匹马藏到隐蔽处。
轰隆隆的车轮声混合着说话声由远及近。
“大家都快点啊,天亮之前必须将这批货运送出去,不然王大人怪罪下来,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长列马车队伍驮着叠加得高且厚的大木箱,正缓慢地经过这道崎岖小道,跟在马车队列四周的人作寻常布衣打扮,但商鱼和尘鸳皆能看出,这些人全是练家子。
走在队伍中间发出催促声那人,留着细长的八字胡,看上去像个账房先生的模样,可当发出声音时,却中气十足,气息沉稳,一看便知他也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文弱。
容弘这时突然醒了过来,他虚弱地在一片漆黑之中强撑着微微睁开双眼,看向那队伍的方向,小声道:“尘鸳,去探一探……他们的货物。”
尘鸳应是,施展轻功悄然从他们身边离开,绕到队伍后方去。
这支队伍的行进声渐远,最后完全消失。
一阵窸窣声起,尘鸳已返回。
他蹲下身,将刚才去那支队伍最后一辆装拉货物的箱子里,偷偷取出的一小块不知是什么的硬邦邦的生冷之物递交到容弘手里。
容弘费力坐起身,商鱼从旁相扶,尘鸳则点亮一根火折子,凑近该物,供容弘看清楚。
借着火折子的光,三人一眼便皆看清此物是什么了。
铁矿石!
容弘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笑,气息不稳地道:“我果然……没猜错,这……定是傅蔺跟那些……诸侯王之间私下……!”
话还没说话,容弘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商鱼连忙帮容弘抚背,然后再探容弘的额头,焦急万分道:“小公子的额头太烫了,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
容弘无力地推开商鱼的手:“我没事……”他坚持道,“继续赶路……耽搁越久……涿县那边,我担心……萧河快稳不住了。”
商鱼却摇头道:“小公子,从这里到涿县,还要好几日,您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继续前行了,这风寒绝非小事,小的不能让您冒这个险!”
商鱼看向尘鸳:“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怎么着也得等小公子烧退下去再走。”
尘鸳却不应,他冷静道:“若是主上坚持要前行,属下便只能顺从。”
商鱼抓狂,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尘鸳这一板一眼不懂变通的性格,而且不光是他,整个暗卫都是这般。
认准一个主人后,就只听命于该主人,不管主人的命令是对是错,永远都不懂变通一根筋地去执行,商鱼真想知道他们从小在前朝皇宫里接受的到底是怎么样的影卫训练,怎么培养出来的人都这副德行。
商鱼又急又恼,都开始抓耳挠腮起来。
突然他灵光一动:“要不给小公子服下那……救命药丸?”
尘鸳有些犹豫:“那药丸上次给姜小姐吃了一颗后,如今仅存一颗了,是留给主上以后的保命药,这……”
尘鸳话音刚落,他面色突然一凛,飞快地吹灭手中的火折子。
又有人靠近过来!
商鱼也察觉到了,三人再次隐藏好,静等对方靠近。
这次是一辆马车。
轻车简行,只一马车夫和两名侍卫,但凭几人的打扮和马车的装饰来看,车内之人定是非富即贵。
眼看着马车就要从他们面前同行而过,容弘却突然忍不住剧烈地猛一阵咳嗽。
马车立马停下,两侧的侍卫飞快抽刀出鞘,警觉地指向容弘三人隐藏之处,高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商鱼和尘鸳飞快地交换眼神,两人常年培养的默契,当即让两人达成共识。
商鱼将怀中的容弘交到尘鸳手中,自己一个人缓缓从暗处走到小道上,他出去时,双手高举起做投降状,一脸嬉皮笑脸道:“大侠,莫要杀小人,小人不是坏人。”
“让你的同伙也滚出来!”其中一名侍卫冷声道。
暗夜里,商鱼眼中飞快闪过一道冷光,他心里盘算着若是他们跟这几人打起来,完全是能这几人收拾干净的,但他唯独担心马车之中那人的身份,若是误杀了人,将来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总之,在动手之前,还是先摸清那马车里的人到底谁,再下手不迟。
商鱼这般一思忖,当即出声道:“大侠饶命,我那同伴他胆子小,就别吓着他了,我等是外乡人,绝非坏人,只是刚巧途径此处,听到有马车声,才下意识地就藏了起来,并非有意……”
商鱼话音未落,另一名一直沉默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近到他身侧,明晃晃的一把刀直接架在他脖子上。
商鱼心里一寒,不敢在轻举妄动。
这时,马车内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沉厚的声音:“飞雪,雾染,放了他们吧。”
“是,侯爷!”两人齐声应道。
商鱼脖间一轻,那人已将刀收了回去。
另一名还站在马车旁的侍卫口气有些嚣张地道:“今夜算你们运气好,碰上了渤海侯,若是换成其他人,看你们有几条小命够活。”
他刚说完,旁边那名侍卫便道:“飞雪,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马车重新启动,准备继续前行。
尘鸳却突然主动现身,还扶着容弘一起。
商鱼正不解地看着他时,只见尘鸳突然站到马车前,拦住马车的去路,对方的两名侍卫刚要再次抽刀而出,却听尘鸳突然大声对着马车帘子的方向道:“渤海侯请止步,小人有一事相求。”
那名叫飞雪的侍卫又闹喳起来:“就凭你也……”
“飞雪!”渤海侯出声打住他的话。
尘鸳这才继续道:“小人的主人曾有幸与渤海侯有过一面之缘,渤海侯还曾赏赐给我家主人一枚玉佩,没想到今夜主人竟能在此处再遇渤海侯,实为缘分,小人现在特带主人前来,想询问侯爷,能否一见?”
那飞雪听了忍不住又道:“你说什么疯话,你当我家侯爷是什么人,是你这等小民想见就见的!”
尘鸳却懒得理会此人,他只静等着渤海侯的回应。
也不知渤海侯是在判断尘鸳这句话的真伪,还是在思索些其他什么,沉寂许久后,他终于再次出声道:“你说本侯曾赠与你家主人一枚玉佩,那你将那枚玉佩拿来给我瞧瞧。”
尘鸳听到这句话后,却神情一松。
渤海侯首先问的不是他的主人是谁,而是要先确认那枚玉佩。
那就说明,渤海侯听懂了他刚才话里的弦外之音。
尘鸳让一脸疑惑的商鱼扶稳已昏迷过去的容弘,自己则从怀里掏出一枚上面刻有单一的一片羽毛的鸡血玉佩,让叫雾染的那名侍卫转递给渤海侯。
不消片刻,马车的帘子突然从里面猛然被掀开,渤海侯已探出上身来,语气激动道:“你为何会有这鸡血羽令?!”
尘鸳一字一顿地答道:“鸡血羽令何人能掌,那小人便是什么人。”
渤海侯闻言,整个身子已彻底从马车里出来,他顾不上仪态,匆忙地下马车,过程中还险些摔倒。
飞雪和雾染,以及那名车夫,何曾见过渤海侯这般失态,三人皆诧异不已时,渤海侯已疾步上前,走到尘鸳跟前,疾声问道:“你家主人现在何处?”
尘鸳看向正靠在商鱼怀中的容弘,渤海侯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光线太暗,渤海侯看得不甚清楚,他当即对身后的飞雪和雾染疾声吩咐道:“快取光来!”
飞雪举着火折子凑近,渤海侯伸手接过,照近容弘的脸,借着被夜风吹得火舌东倒西歪,似要随时熄灭的火光,渤海侯终是逐渐看清了。
他一双深沉的眼死死盯着容弘的脸,视线一寸一寸地仔细略过,像是正在鉴定什么稀世珍品一般,生怕错漏或误判了什么。
在漫长的相看后,渤海侯脸上缓缓泄出狂喜之色:“像!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臣找到您了!主上!”
容弘醒来之时,已离他昏迷过去有三日,当他睁开双眼,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致,商鱼刚好端着一盆热水从外面走进来。
“小公子,您终于醒了!”商鱼将木盆连忙放置一旁,欣喜上前。
容弘看向商鱼,问道:“这是哪里?”他边说边尝试起身,商鱼取了一个大引枕垫在他身后。
一阵脚步声传来,穿着一身常服的渤海侯带着侍卫飞雪、雾染快步走进来。
“主上!”渤海侯入门便唤容弘,待走到近前时,更是当即带着那两名侍卫齐齐跪身叩拜,“微臣江士高参见主上!”
容弘脸上有片刻的讶然,但随即就恢复如常。
那夜在路边昏迷时,他模糊之间便隐约听到渤海侯唤他主上的声音,当时人已烧得糊涂,还以为是幻听。
容弘沉默半晌,看向渤海侯,问道:“可是当年的宗正卿江大人?
渤海侯激动地抬头,应道:“正是微臣!”
“江大人,别来无恙。”容弘对商鱼吩咐道,“我现在多有不便,小鱼儿,你替我扶江大人起来。”
听到容弘用他在前朝大胤时的官衔称呼自己,渤海侯一时心中感慨万千,被商鱼搀扶起来后,他老泪纵横道:“微臣苟延残喘至今,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寻到主上您,苍天不负,今日微臣终于得见主上,请主上带领我等旧臣一起诛讨傅蔺狗贼,复我大胤!”
还跪在下面的飞雪和雾染神情也变得激动起来,先前并不怎么说话的雾染却率先出声道:“主上,我二人的父亲当年是江大人的属官宗正丞张司义,胤国灭亡后,除了我们俩,家中其他人全被叛军杀了,我兄弟二人被姜大人好心救下收养,才侥幸逃过一劫,我们愿誓死追随主上,复我大胤,报全家血海深仇!”
雾染说得双眼通红,情绪激昂,俯身又是一叩首,身旁的飞雪也跟着一并叩拜下去。
先前在小道上相遇,因光线太暗,飞雪和雾染的面目看得并不清楚,如今再看,两人竟长得一模一样,原来是一对双生子。
容弘让双生子起身后,慢悠悠道:“无论家仇还是国仇,都要报,但是得从长计议,急不来的。
“这些年来,我与母亲一直隐瞒身份,也不与你们这些大胤旧臣联系,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便不多生枝节,但既然现在你们已将我认出,许是时机已经到了,不过,先别告诉其他人,待另寻时机,再说不迟。”
渤海侯和飞雪、雾染连忙应是。
渤海侯关切问道:“不知长公主可还健在?”
容弘点头:“我与长公主当年被徐听将军所救,现下一切都好 ,他们两人皆在荆州安顿。”
“什么?徐听将军也尚在人世?!”渤海侯惊得直接从位子上站起来,“太好了!有徐将军在,我们复胤的把握便又大出几分!”
渤海侯的双眼不禁又泛红起来:“当年听到您与长公主失去踪迹后,我便联系其他旧臣,暗中一直寻找你们的消息,但始终都找不到,许多人都认为你们死了,可臣还是不甘心,没想到竟在荆州。”
渤海侯深吸一口气,揖手郑重道:“主上,您现在是我大胤留下的唯一一丝继承皇室大统的血脉,可万万再不能有分毫的闪失啊,不如主上便在我渤海侯府上安顿下来,微臣也能暂护您一二?”
渤海侯说的闪失是指容弘这次突染风寒之事。
守在一旁的商鱼听出了渤海侯话中隐含的责备之意,头不由微垂下去,面露愧色。
容弘默了默,道:“我现在的身份是范阳郡的治所涿县县丞容弘,此次去一趟洛阳也是瞒住外面所有人的,所以不能再此处长待,得尽快赶回去,不过渤海侯的一番心意我领了。”
“容弘?”飞雪有些惊讶,“可是那位在洛阳城内公然向傅家挑衅要谋软玉,让傅家丢了颜面却又拿其无法的容弘?”
容弘淡淡地点头:“正是。”
飞雪尤为欢喜:“我们早听闻容公子在洛阳城的威名,还在想是哪家寒门士子竟有这等胆识,不想竟是主上您!”
威名?
容弘苦笑着摇了摇头。
渤海侯问道:“主上去洛阳,可是因为傅蔺?”
容弘正色:“没错。”
他想起一事,对商鱼道:“那日我让尘鸳从那支运货队伍里偷取的铁矿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