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酌带了丫头，温豫见到的一直都是素橘，对她有些印象，嘱咐她好生照顾好小姐，便与温承在外间说话。

他与温承继续说这一年的经历，温酌进了季家为妾，却也没闲着一直想赎身出来，跟江南府一个商户女齐三娘一起开了铺子，赚了一些银钱。他考中了秀才，开了个小小的学堂收些学生想要赚些束脩补贴家用。

又将临离开江南府时，自己与齐如月算是定亲的事说了出来。

说到自己的婚事，温豫觉得不好意思：“三娘子虽只是小商户之女，但其为人活泼爽利，咱们家落魄时，也没嫌弃过我，时常来接济我和姆妈。”

“不论是什么出身，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只要你喜欢，人品好，便是农户女，也可以，我只问你，你喜欢那齐三娘子不？”

温豫脸色通红，低下头不敢看大哥：“我，我不讨厌她。”

知道弟弟一直都是这种内敛的儒生性子，温承也不逼他：“你喜欢便好，你们成婚后，她总归要来顺宁，你科举的事可有了章程？朝廷虽推恩，但如今顺宁整府要完全恢复还需时日，这些顺宁籍的秀才们要在本府考，怕是连审卷子的人手都不够的。”

“我其实还想在江南府考，那边有位林大儒，学识很高，且也交了束脩，可妹妹的事有些难办，虽然攒够了赎身的银钱，妹妹也跟那季府尹提过一回，可没了下文，我看他们是不肯轻易放人的。”

温豫指了指外头：“先前大哥瞧见那几个镖师护卫没，不是我们请来的，是那位季府尹派来的人，我想了想，他派了这么多人来，怕也不只是嘴上说的，要护卫我和阿酌的安全，还是为了监视阿酌，叫她不能起逃跑的心思。季府尹这样上心，我才担忧。”

“江南府尹季长盛，我知道他。政绩倒是有些可圈可点的地方，不过他有名气还是因为他那礼部侍郎的舅舅，和与景王是一担挑的关系。季家原也算不得什么根深蒂结的世家，不过原本的季家主君娶的是越氏之女，与戾太子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后来抱上了新宁伯的大腿，朝中谁不知他是景王一系。”

温豫愣住：“哥哥与他有交情？”

“有交情算不上，我常年跟着殿下在外征战，话都没说过，只是同朝为官，怎会不知。”

温承并没细说，他们军中那个谋士，早就将大梁上到一品首辅，下到各县七品芝麻官，都牢牢地记在脑中。

尤其是各知府府尹，虽然只是从四品，手里权利却不小，一府下辖十几县，顶头上司便是三品知州，大梁历经几代皇帝，如今全境也不过九个州，景王英王又不能明面上拉拢知州，被崇安帝知道了，免不了被猜忌，他们两人便往下面的知府里安插嫡系，所以不能小看这些从四品知府。

“同朝为官？对了，大哥，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也当官了？咱们家门口那两个兵爷，说有贵客住咱们家，说的应该不是你，是哪位贵客？我和阿酌也好避讳着些。”

说到自己，温承却有些自得：“我刚离家时，的确是去胶东投的白袍军，只是那军腐气很重，我受不了，便去投了玄甲军，有几年没给家里传信，那时我正跟着将军，在南边深山老林子里，跟百越作战，哪怕是个信鸽都不让发，唯恐那些百越猴子发现我们的位置，这才没传信回来。收复顺宁后，我也升官了，现在是正四品明威将军、顺宁都指挥府副参。”

温豫惊愕：“哥哥竟成了正四品？”

温承点点头：“虽是正四品，可本朝一向重文轻武，要不是朝中有康郡王一力支持，我们这些武将的地位也是不如文官的，这爬上去，都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玩命赚来的，不值提什么。咱们家住着的贵人，我也不瞒你俩，是我的顶头上司，玄甲军统帅，忠郡王。”

温豫一声低呼，然后小心翼翼瞧了瞧门外，低声道：“大哥，郡王殿下怎么会住咱们家？这……这咱们家也没招待过皇亲国戚。”

“不妨事，我在玄甲军算殿下一手提拔，殿下乃我的伯乐，军中将士都习惯叫他将军而非殿下，什么皇亲国戚的，将军不习惯住在府城里头，瞧着府尹战战兢兢又想要巴结的样子不爽快，这才住咱们家。”

温承安慰道：“平日你们别去东院就行，我们时常在东院议事，有些军事机密不能叫外人听。将军虽凶名在外，旁人说他弑杀暴躁什么的，都是假话，他只对敌人才那般，对大梁子民，将军还是很和蔼，脾气也温和好相处，不要担心。”

“如今顺宁战事已算平定，我也闲了下来，就同你们一起去江南府，我亲自去与季长盛交涉，都同朝为官，想来他也不是个憨人，不会不给这份薄面。”

温豫心安：“有大哥在，果然才能放心。”

他苦笑：“阿酌这事也是阴差阳错，偏在我病的人事不知的时候，阿酌走投无路，又不能看着我活生生的病死，听闻季家大娘子要给主君寻个良妾，便是选不中也有五百文的赏银，没想到人家偏瞧中了她。其实进了季家没多久，阿酌便遇到了齐家三娘，两人合伙开了店，也赚了些银子，足以赎身出来，还是考虑到我要参加乡试，怕季家恼了寻个由头不让我考试，这才一直忍耐着。”

“都是我的错，我身为兄长，却没本事，一直让阿酌为我操心，我病了之后，都是阿酌苦苦支撑，若我能像大哥一样有出息，阿酌也不必卖了自己去换那三十两银子去，我也能给阿酌做靠山。”

见了温承，温豫才敢说出这一段时间自己的苦闷，这一年来，他没照顾好阿酌，自觉没尽到做兄长的责任，自责又愧疚，却不愿在温酌面前吐露一二，生怕本就有思虑重的妹妹更心里不舒服。

可是温豫今年也不过十六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