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你过来……对!看见那座桥没有?往哪儿看啊?顺着我手指,对!就是两座山谷间那座桥,人还挺多的……看见没有?”
“排长,那有岗哨。”
“废话!我叫你看桥,没让你看岗哨。现在凭你手里的家伙,能不能把桥给我炸了?挠什么头啊?行还是不行?”
“报告排长!费点劲儿……”
“那就是能炸啦!”
“能……不过你得给俺派人手。”
“没问题,我叫小米跟你去。记住!等我们一过桥,立刻把它炸掉!”
“是!”
“给我干漂亮点,别给咱二排丢人!”
“保证完成任务!”
“你去把雪龙叫来。”
“是!”
郑宝财屁颠屁颠地跑了。他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平时只知道干活和服从命令。老陈说一就是一,他从来不跟着讲条件。和其他农村出身的兵一样,郑宝财也比较能吃,一顿饭几个大馒头,不够就再去抓。
排里每个人的衣服都被郑宝财洗过,就连陈东的臭袜子也是由他代劳。为此,老陈还骂过陈东:“你半身不遂啦?啊?自己没长手啊?”
为此,陈东还挺委屈:“排长,这可不能怪我呀?我拦不住,不信你问他。”
“是吗?”
等找来宝财一问,结果,他到很痛快地替陈东打起了圆场。
“你缺心眼啊?”老陈气坏了,“咱这不是军阀部队,谁也用不着伺候谁!说!到底是咋回事?”
“排长……”低着头,郑宝财酝酿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四五六。
“有话快说!放心,谁敢欺负你,由我替你做主!”
“排长……”挠挠后脑勺,郑宝财涨红了脸,嗫嚅着问道,“您说俺这条件,够得上提干标准么……”
“嗯?”老陈一愣,瞠目结舌瞪着郑宝财,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不不不!排长,您误会俺了,俺这是学雷锋,是帮助同志……”
沉吟了许久,老陈苦笑一声,痛苦地反问道:“学雷锋……就要给人家洗臭袜子?你为啥不帮别人洗?”
“俺……俺……”仿佛被人看穿了心事,郑宝财耷拉着脑袋,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因为陈东的爷爷,是咱军区的司令员,对不对?”
“这个……”
郑宝财没反驳,可老陈却哭了,攥着宝财的手,他痛心疾首地说道:“咱是农村来的不假,可以用不着糟践自己啊?难道咱农村人,生来就是个该死吗?”
“排长……”宝财也哭了,抹着眼泪,委委屈屈解释道,“俺不是糟践自己,俺是自愿的。咱农村人,干点活不打紧,不打紧……”
“少跟我打马虎眼!郑宝财,今天你要不说个实话,打我这起,你那提干就通不过!”
“排长,别别!俺说还不行吗?”宝财手臂乱摇,吓得涕泪横流面灰入土,“排长,俺是没法子啊?家里穷,弟弟妹妹一大堆,打小俺就没吃过饱饭,也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记得有年冬天,家里的粮又不够吃了。没办法,俺就拉着弟弟妹妹,去捡牲口拉出的豆饼吃。七个豆粒,俺嚼一个,弟弟妹妹一人俩儿。整整三天,俺就嚼啊嚼,咋也舍不得咽下去。排长,您不知道那叫个啥滋味?俺两只眼睛瞅哪都是黄的啊?腿肚子就这么哆嗦……哆嗦……连躺在地上都打飘儿啊?排长!你知道俺这兵是咋当上的吗?那是俺娘去县城买血,给武装部的人塞了几瓶酒,这才弄到的名额啊?可怜俺娘,那一盆血抽的,人都爬不起来了,还要听人家数落,说啥这破酒上头儿……”
郑宝财哭得昏天黑地,陈沂生听得是泪水涟涟。抽噎了许久,郑宝财又道:“记得入伍前,娘把俺叫到床前,拉着俺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孩啊,自古庄稼人想翻身,不外乎读书、当兵、造反。读书造反咱走不通,就只能卖命去当兵了。从今往后,你就当自己这条命卖给了国家,国家就是你的亲爹,将来骏马得骑还是命丧黄泉,可就全靠你自己了,娘是帮不上了。记住娘一句话:到了部队咱要好好干,吃点苦受点罪那不算啥,争取把自己给留下。家里往后,可就全指望你了……”
摇摇手,老陈打断了他,自己却蹲在地上挥泪如雨。从那天起,老陈便做出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全排的衣裳他都包了,特别是陈东那双臭袜子,当着全排的面,他“吭哧、吭哧”洗个没完。“打今个起儿,我这排长帮你们洗衣裳。”含着眼泪,老陈默默说了句,“没关系,咱农村人干点活儿不打紧……不打紧……”
“排长!”紧紧攥住老陈那皲裂的大手,陈东愧容满面,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排长……我的好排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