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顺着枪管缓缓流下,“叮咚”一声溅落在地面的水泊上。望着桥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尉脸上异常焦急。人流明显在增多,狭窄的桥面已经看不到一丝裸露的空隙,整座桥体在人群的践踏下,痛苦地摇曳着,越荒越急。
“大家不要慌!慢慢走!一个跟一个!”中尉哑着嗓子嘶喊,“中国人离这里还远着呢!”
但是没有人相信他。几个月前,当地政府便向老百姓承诺:中国军队肯定过不了绵河,结果怎么样?差点没打到首都。更有甚者,他们还抛弃了老百姓,拉上自己的老婆孩子,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连炮弹都追不上。老百姓的眼睛里不揉沙子,你可以骗他一次,但绝对骗不了第二次,因为从第二次开始,他就不会再相信你。高坪地方政府现在正为这个问题大伤脑筋,自从接到军方的通知后,他们马上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商量该怎么有效、合理地疏散群众。可会议还没结束,“中国人又要来了”的谣言,却出人意料地在整个高坪散布开来。事后一调查,原来是个负责端茶倒水的服务员,在得知会议内容后,于第一时间内,做了免费小广播。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家人再次被战火蹂躏。”服务员面对询问者,理直气壮地回答,“我的丈夫,还有我丈夫的几个情人,他们虽然有错,但罪不致死。”
这是一个点、面范畴的问题,服务员把消息告诉了他的丈夫,而她的丈夫又把消息传给了几个情人,既给情人再把消息透露给家人……所以弄到最后,谣言变成了滚雪球,越滚越大,谁都拦不住。
“这女人应该枪毙!”丛文绍一拍桌子,恨得牙根都疼,“好端端的一锅汤,叫她撒上了一泡尿!”
“老伙计,你毙得过来么?”阮庭光摇摇头,无奈地说道,“人家只是叫她丈夫快跑,可她那丈夫……唉……”
“我就想不通,在以往的战争中,老百姓也没这样啊?怎么现在都变得自私自利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再过几年,中国那边也一样。只是有些话,咱们没法挑明了说。”
“那这仗还怎么打?”
“发动群众是不可能了,”抓起茶杯喝上一口,阮庭关苦笑道,“只能是组织好部队和民兵,利用高坪地区山高林密的特点,做好打游击战、运动战的准备。不能和敌人拼消耗,也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可不管什么战,离开了它生存的土壤,还能坚持多久呢?”抱着头,痛苦地伏在桌面上,丛文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
“老丛,你现在的思想很消极,这不是一个军事指挥员应该具备的素质。如果叫上面知道,那你可就危险了。”深吸一口气,阮庭光定定神儿,把话题迅速一转,“对了,刚刚转发的文件你看过没有?那份《远交近攻》的战略综评,就写得很好嘛!我们背后有老大哥撑腰,那你还担心什么?”
丛文绍笑了笑,没吭声,心中暗道:“远交近攻?哼哼!那是用在实力较弱的周边国家。中国的实力比我们弱吗?还真以为我们能拿下岚山啊?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吃饱了没事干,总喜欢瞪眼胡说!饭都快吃不上了,还往死里得罪邻居,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
“丛师长在么!” 一个军官阴霾地站在门口,死死盯着丛文绍,目光充满了寒意。
“你是……”对这冒然闯入的陌生人,丛文绍有些反感,但对方的军衔与自己同级,他也不好表示什么。
“你好,”军官伸出右手,“认识一下,我叫吴文欢,是你的接任者,你可以称呼我为吴师长。”说罢,打开文件包取出任命书,递给了丛文绍,“这有军区长官的联合签名,请您看仔细!”
“什么?这……这……”捧着文件,丛文绍愣住了。怔怔的,一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阮庭光也惊呆了,“临阵换帅,这是军中大忌,上级……”
“上级有上级的考虑,具体情况,等丛师长到了军区,自然会有人向他交代。我也是奉命行事,请不要难为我。”说着一转身,吴文欢向门外喊道:“来人!你们陪丛师长下去休息!”
两个全副武装的军人走进来,向丛文绍敬礼后,把手向旁边一伸:“丛师长,您请吧?”随后看看兀自发呆的丛文绍,二人不容分说,一左一右架起他向门外拖去……
“这……这……”阮庭光张大了嘴巴,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老丛他……他……”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摘下帽子丢在桌面,吴文欢冷冷说道,“高坪这种失控局面,他不该对此负责么?”
“可这跟老丛没关系啊?”
“阮副师长!看来你是很同情他喽?记住,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眨眨眼,阮庭光把下面的话憋了回去。吴文欢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丛文绍被查办的真正原因,毛病应该是出在了嘴巴上。
“黄参谋!”
“到!”
“传达我命令,叫几个军事负责人到我这里开会!”
“是!”
“记住!一个也不许落下。”推开窗子,将满满一杯普洱顺手泼出去,吴文欢盯着疮痍满目的高坪,嘴角微微一动。
“还有几颗地雷?”
“还有……”打开麻袋,郑宝财“一、二、三、四……”数起来。
“行啦!这几个数都搞不明白,还当什么侦察兵?真他娘的丢人!”
“排长……”
“光知道打仗那不行。当兵的,特别是侦察兵,要没几个心眼,那就别在这行混,免得丢人又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