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连长……”迷迷糊糊撩开眼皮,张大志第一眼,便看到袁光那张苦瓜脸。劫后余生,情绪自然是无法言喻,他望着袁光,正想一叙衷肠的时候,袁连长却“哎呦”一声,被人给拨到了一边。
“营长!”望着徐军那焦急、关切的目光,张大志再也忍不住了,鼻子一酸,正准备抹去刚刚挤出的眼泪。突然“哎呀”一声,徐军捂着脑袋,从他视野左侧,一个踉跄闪到了右边。
“团长!”抱住吴晨东,张大志放声大哭,“我不是在做梦吧?”
“等会儿!等会儿再哭!”拍拍张大志,吴晨东急忙问道,“我问你,你们排到底咋回事儿?”
“团长……”张大志抽抽噎噎,暗自将路上盘算的理由默念一遍。
“要急死我是不?快说!”
“排长……排长他们……他们……”
“怎么啦?”
“他们很好……”擦擦泪眨眨眼,张大志不哭了。
“可人都哪去啦?”
“正在执行任务……”
“废话!我还不知道执行任务?可他们去哪儿啦?”面对这你急他不急,神仙没脾气的张大志,气得徐军真想跳过来狠狠抽他。
“你要干什么?”瞪一眼徐军,吴晨东怒道,“瞧瞧你:上蹿下跳的象个什么样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团长?嗯?滚一边去!”转过头来换成笑脸,吴晨东把声音尽量控制在和蔼可亲的范畴:“小张啊,别急,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
“排长他们……”扫一眼满屋子的首长,张大志抽抽鼻子,怯怯地说道,“……端溪山团团部去了……”
“什么?”众目睽睽下,吴晨东居然一高蹦起,跳得比徐军还靠上……众人是大眼瞪小眼,浑身“呼呼”冒汗。
“我没听错吧?”眼前一阵眩晕。徐军拽着吴晨东,吴晨东也靠在他肩膀上,两个人相互扶持着,双腿都软得跟面条似的,“陈沂生!你个狗日的,真是牛胆子啊……”
“我们排长说了,咱不能象傻老婆等蠢汉子,鬼才知道敌人啥时候来,所以……”
“所以你们就敢擅自行动?”怒喝一声,袁光也是忍无可忍了。
“不是这样的,”摇摇头,张大志慢条斯理地解释,“我们排长说了,咱二排没有孬种,被动挨打受小媳妇气的买卖咱不干。再说了,上次战役咱们没打好,要是再不主动寻找战机,估计这辈子也不会有啥翻身仗了。所以就根据敌人留下的痕迹,我们一路追呀追……最后这才发现:一不小心,我们跑到对面去了。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排长,林子里太黑,边界上又没块界碑,黑灯瞎火的,谁知到哪是哪呀……”偷眼瞧瞧吴晨东,张大志擦擦鼻涕,没敢往下讲。
“快说!还有什么?”吴晨东急得快转圈了。这就是二排最显著的特点:不动声色便能把领导气个半死。
“他说团长对他有知遇之恩,没啥报答的,这次就想豁出小命替团长了结心愿。等回来后,撤职还是枪毙,他一个人顶着,决不连累大家……”
吴晨东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双手卡腰,遥望着天花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他怎么不请示?擅自行动,就算有一百个理由也不行!”狠狠拍一下床头,徐军恨得咬牙切齿。
“排长说既然错了,那咱就将错就错。既然首长不知道我们行踪,那敌人肯定也是不知道。所以咱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他个舅舅的……” 张大志的语言很有特点,一通“排长说了”外加“因为、所以”,强调得有理有据,令闻者气结,听者吐血。
“放屁!我还不了解你们二排?就算把人打了,都能哄得人家倒找钱!”徐军气炸了肺,“妈的,你们听听他这小话说的,啊?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啥叫一不小心溜过了界?侦察兵会分不清东西南北,这你糊弄鬼呀?谁信哪?”
“营长……我们学艺不精,排长他又是初来乍到……”
“一边呆着去!陈大胆是什么人我能不知道?把他丢在月球上,这小子都能自己找回来!好好好!好你个陈沂生!把你放在二排可真是放对了,如鱼得水呀?怪不得那帮混蛋都听你的,原来你才是最大的刺头!你等着,等你回来,要不毙了你,老子就不姓徐!”
“营长……”从床头摸过一件军用挎包,张大志可怜巴巴看着徐军,不声不响送到他面前。
“这是……”瞧瞧那沾满泥土的骷颅,徐军挥舞的拳头一下子定住。
“营长,”张大志舔舔嘴唇,“赵明厚回来了……”
“这……这是明厚的……”抚摸着颅骨裂片,徐军脸上的肌肉开始剧烈地抽搐,愤怒的表情渐渐消退,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绵绵不绝的悲伤。喉咙已经透不过气,眼睛逐渐湿润,泪水在涩红的眶中转了转,一滴滴,溅落在森森的白骨上……“明厚……明厚……”烈士生前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中不断重现,往日的点滴,又再次唤回他早已失去的记忆……
那一天,张大志看到了徐军最真实的一面: 他抱着枯骨跪倒在地,无论谁劝也不肯松手,嘴里还不断哭着喊着:“明厚……咱回来就好,回家了,啥都管够……你们六班没有孬种……”也就在那时,他突然领悟了排长的良苦用心:搅过一口马勺的战友,那就相当于自己的兄弟,无论走到哪里,都割舍不下这份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哪怕他身埋异乡,只剩下一块骨头,也要想方设法把他送回故乡……
“排长……我终于明白了!你是想借打仗机会,把战友的遗体全部带回祖国……”张大志哭了,炽热的泪水在脸上无声地划过,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排长,你在看什么?”顺着陈沂生的目光,周小米看到一颗被烧焦的树。摇着头,老陈苦笑一声,在土里刨了刨,捡出一根枯骨。
“兄弟,咱们回家了,回家了……”
黎明的天空飘着细雨,浓厚的乌云,迅速而急迫地压向这座小山。当微风掠过那早已湿透的衣衫时,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
在草丛中捡起一枚7.62毫米口径的弹壳,捧在手心掂了掂,老陈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排长,这还有个漏眼的军用水壶。咦?怎会是咱们的水壶?”小米一蹦一跳跑过来,开心的样子,就像个玩找宝游戏的孩子。
“注意警戒!抓紧一切时间休息!”扬扬手,将弹壳远远抛向山下……
弹壳在空中翻了几翻,甩着细细的水珠,在山壁上一撞,砸在公路旁边一块木牌上。清脆的金属激荡声余音不绝……
“崖山隧道”杨雪龙轻念着木牌上的字。
“老邵,我刚才想到个问题。”脱下衣裳,披在瑟瑟发抖的邵海山身上,老陈顺势在他身边坐下,“小镇的敌人加强了戒备,这很明显是冲咱们来的。那你说高坪的敌人,会不会也同样做好了准备?”
勉强打起精神,细想一下陈沂生的提问,邵海山点点头:“很有可能,现在我最担心是,他们已经从其它地方抽调了援军。”
“这个可能性暂时还不大,除非通风报信的人,夸大了我们的人数,”抹抹脸上的雨水,望一望高坪方向,老陈憨憨一笑……“要不然,一个团打一个排还要请求增援,呵呵!以后在军界他们还混不混了?”
“老陈哪,这完全有可能啊!”一听是要算计对方,邵海山突然来了兴致。二排的人就属这点不好:一提起调皮捣乱,连后脑勺都能乐开花,“我跟你说,干这种事情咱可是行家里手。你问问陈东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打架,无论输赢,他们肯定要说自己是一个对十个。所以啊,我估摸着敌人也差不多,越是精锐就越好面子。”
“嗯,有道理,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敌人误判我们是大部队,他还敢调巡逻队出来搜索么?”
“这个……是啊……那不成了肉包子打狗么?”
“所以我猜想,高坪的敌人也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眼下,他们还想不到求援这一层。”
战争犹如对弈,胜负往往都是由一个小小的疏漏,引发起了连锁的蝴蝶效应。但关键就在于,谁能率先、准确地捕捉到扇动天平的金翅膀。
邵海山被彻底折服了。跟着这样的指挥员,想不打胜仗都难。没准将来,胸前的军功章挂得就跟避弹衣似的。“呵呵!老陈哪,你咋这么可爱呢?”
“排长!你快看!”山下的毛文勇,指着泥路上的车辙印,高声叫道,“这深度不对呀!”
“怎么啦?”老陈站起身。
“这个深度,粮食之类的普通物资肯定压不出来,应该是弹药。”毛文勇伏下身,将手指探进水坑,再次进行确认。
“有没有可能……小镇是高坪守军的弹药库?”灵机一动,老陈脱口说道,“怪不得他们在镇上驻扎了一个营的兵力!毛文勇!你再仔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