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也好,逃兵也罢。总之,我在战场上活下来了。”——王志伟
丛文绍做了好长期游击战的打算,正准备进行实施。但是一个突发变故却令他措手不及。战争爆发第19天后,中国军方突然下令撤军,这让北部国土大块沦丧的敌国人,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说到底,也就是在玩政治。可中国付出了代价,没捞到任何好处就想撤军,不但世界为之哗然,就连丛文绍也无法理解。所以,尽管他对战争做好了一切准备,可在突如其来的形势面前,这些准备居然变得苍白无力,不仅如此,他还要孤军应付那些突然后撤的十几万中国军队,形势一下子变得极其严峻了。
“中国人是不是疯了?”丛文绍看着作战地图,痛苦地敲着额头,“花这么多人力物力,难道只是为了教训我们?神经病!”强忍着无法理解对手的痛苦,他在帐篷里来回徘徊,思考着对策。
“老丛,你何必为中国人伤脑筋?还是多想想我们自己吧!”阮副团长指着地图,焦急地说道:“回撤的中国军队有十几万人,单凭一个团想挡住他们,这无疑是以卵击石。现在,他们东西两线之间在绵河大桥还有个缺口,如果我们不能在合围之前跳出这缺口,恐怕以后,世上就不会再有溪山团了。”
“老阮,说说你的想法。”
“我已命令警卫连在绵河大桥阻击东线的敌X团,在敌西线部队到达之前,我们务必要渡过绵河跳出包围圈。”
“你是不是疯了?用一个连顶一个武装到牙齿的加强团,他们顶得住吗?”
“我很清醒!他们一定能行!”
“可连长阮仁虎那是你唯一的儿子!”
“他也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儿子。”阮副团长深情地说道,“我国自古以来就是多灾多难,先不说这几十年的战争给人民带来多少痛苦,就说我们部队,有多少战士不是带着一身伤痛爬出了硝烟?甚至有人至今还拖着残肢、饿着肚子在坚持战斗。可有谁对国家说过一个‘不’字?没有!他们对侵略者害怕了吗?也没有!这是一群多好的战士?和他们比起来,我阮庭光又算什么?我儿子又算什么?”阮副团长摇着头,可泪水却在眼眶中打转,“国有铮臣,不亡其国!”
拍拍他肩头,丛文绍的心情也很沉重:“老阮啊!为了国家的民族解放事业,你们一家失去了四个亲人。”他擦擦眼泪,“我还记着,嫂子是在抗法战争中牺牲的,战斗快结束了,她却踩中了地雷。唉!只差一步就能看到胜利,可她却没等到这一天。多好的一位大姐啊?部队哪个伤员她没背过?哪个战士的衣服不是她一针一线地补过?她牺牲时,又有哪个战士没哭过?我那时还只是个排长,临终前,她拉着我的手让我转告你,说几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可老阮你呢?你凭良心说一说,这十几年来你尽到过父亲的责任吗?你大儿子死于美国人的燃烧弹,二儿子又死在对南伪军的围剿中,唯一的女儿,也在这次战斗中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了。现在就剩下这么一个小儿子,如果他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和死去的大嫂交代?九泉之下,你又怎么去面对她?”
阮庭光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淋湿了大片衣衫,他痛苦地摆着手:“老丛,你别说了。我是军人,是受党、受人民教育多年的老党员,国家生死存亡,我们这些党员、这些军人,怎能不挺身而出?难道,你让后人骂我们是贪生怕死的懦夫吗?我一个儿子算什么?哪怕全家死光了,只要能换来国家的独立和自由,我认了,我高兴。我那些牺牲的家人,也会在九泉下瞑目。再说了,我的儿子是儿子,难道老百姓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么?你别说了,就这么决定吧,军情紧急不容商榷!”
“老阮!”
“别说了!警卫连归我负责,我说了算,就这么决定!”
正说着,帐帘一挑,一个士兵走进来敬礼:“报告团长、副团长!2营、3营均已通过绵河大桥,1营原地待命,正在请求首长指示!”
看看丛文绍,阮庭光沉声说道:“老丛,我们也走吧……”
吴晨东长叹一声,将望远镜重重摔在桌面上。随手接过通讯员递来的话筒,他大声骂道:“二营长吗?我是吴晨东!你是怎么搞的?居然连个小山头都攻不下来……什么?地形复杂敌人太顽强?这我不管,我只要你在半个小时内突破防御拿下绵河大桥……什么?你大点声,我听不见……敌人火力太猛?你少给老子讲客观条件!总之,半个小时内你攻不下绵河大桥就提头来见!”一摔话筒,他转身喊道:“通讯员!”
“到!”
“副团长呢?”
“到2营指挥战斗去了。”
看看身后的高树青,吴晨东急得直转圈:“政委,你赶紧接通机炮连!我要和炮连连长直接通话!”
“老吴,你冷静一下,”高树青无奈地摇摇头,“炮连已经打出了两个基数的炮弹,可对敌人的杀伤效果……并不是很理想。唉!他们也是一群久经沙场的老兵。”
“那怎么办?攻不下阵地,溪山团肯定要跑!妈的,咱们X团啥时候这么憋屈过?实在不行,就全团压上!你告诉侦察连,叫他们也做好打冲锋的准备!”
“叫侦察连打冲锋?老吴,你是不是急糊涂啦?”
“我哪还顾得了这么多?再这样僵持下去,就连我这团长,都得到第一线去冲锋!”
“这……”
“对了!你顺便告诉袁光,叫他把陈东给我换下来!”
“老吴,你觉得陈东那愣种儿会接受命令吗?”
“不接受那就把他绑下来!”
“没用,”高树青苦笑道,“这小子,连老首长都对他头痛,何况是咱们?”
“那……那该咋办?”
“怎么办?唉!随机应变吧……”说罢,高树青叹口气,无奈地抓起电话,“咱们的战士,也不是不勇敢,可这仗……为什么会越打越累?”
一颗炮弹落地开花,从无名高地的红土中钻出一个独眼敌国军官。他仅存的左眼向山下望了望,狠狠抹把脸上的血污和右眼流出的脓血:“警卫连!还有没有活的?”
不多时,他身边的泥土接连蛹动几下,十几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士兵从土里钻出。数了数,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从石洞里爬出的女人身上。
“水仙!你怎么还不走?”他愤怒了。
那女人没理他,擦擦身上的血,顺手从地上拾起一支冲锋枪。
他拉过女人,瞧了她好一会,这才委婉语气哀求道:“快走吧!算我求求你还不行?”
武水仙“哇”地一声哭了,一把抱住阮仁虎泣道:“别丢下我,要死,我和你死在一块!”
苦笑一声,阮仁虎默默劝道:“别傻了水仙,你父亲和妹妹都死在中国畜牲的枪下,难道你不想为他们报仇吗?如果想报仇,就要活下去。记住!一定先要活下去。”
“就是这样,我才不能再失去你,让我多陪你一会儿好吗!”武水仙的脸紧紧贴在阮仁虎那**的胸膛上,双手死死抱住他。
捧起她的脸,在她和满涕泪的脸上轻轻一吻,便随手将她揽在怀中。阮仁虎柔声说道:“水仙,你听我说,只要我不死,就一定回来娶你,让你穿上白丝绸嫁衣。但是现在不行,中国鬼子马上就要进攻了,我现在顾不上你。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记住,孩子就是我们的希望,拜托了!”说罢他推开水仙,背过身去大声哀鸣:“快走吧!回去等着我,我一定能活着去找你!”
武水仙的泪犹如大雨倾盆,她踱到阮仁虎面前,艰难举起双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嘴唇颤抖两下,依依不舍地叮咛道:“我记住了你的话,但你不许骗我。如果不回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阮仁虎点点头,掏出一枚用子弹壳编成的哨子,轻轻放在她手上深情地一握:“咱们第一次约会时,我用它给你吹奏的曲子还记得吗?”
“记得,那是‘绵河上的小船’……”
“好吧!再见面时,你就用它给我吹这首曲子。”
武水仙痛苦地点点头。
“小黎!”阮仁虎回身叫道。
“到!”
“送你嫂子下山!”
“是!”一个缺了右耳的士兵向阮仁虎敬礼,拖着武水仙向后山快步跑去。
“仁虎!我等你回来,不许骗我!”
阮仁虎含泪点点头,当武水仙身影在视野里渐渐消失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和着脓血从眼眶中滴滴而落。 “水仙,我的好妻子……再见了……”
他猛然拽去残存的衣衫,高声断喝道:“弟兄们!为了溪山团的荣誉,咱们今天誓死不离寸步!”
“二营长,怎么还攻不下来?你是干什么吃的?我枪毙你!”吴晨东的眼珠子都红了,他再一次摔落电话,情绪已然失控。
“老吴你冷静点,2营的压力也很大呀!”高树青劝道,“溪山团的确很顽强,我们事先谁也没有预料到!”
“顽强又能怎样?难道咱们就是孬种吗?告诉副团长老陆,把缴获的机炮全给老子调上去。并转告二营长,再给他十分钟,如果还不行,那老子就毙了他亲自去指挥!”
“水仙嫂子,你快走吧!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站在桥头,小黎指指河对岸,“团长他们都在那儿,你快过去吧!”
“你不走么?”
“不,我不能走,我要回去。”
“可大部队都走了,你还回去干什么?”
“对不起嫂子,我必须要这么做,因为我是军人!” 说罢,小黎敬个礼,头也不回向无名高地快速跑去……
“连长!你快看……”一个敌军士兵指着山下的机炮对阮仁虎喊道。
瞥了瞥那几门机炮,阮仁虎冷笑一声:“哼哼!土包子!连仰角都顾不上了,看来真是狗急跳墙了。”
“山上的敌军听着:你们已经走到穷途末路,只要放下武器,我军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从山下传来敌国语的广播,一时间,整座无名高地寂静下来。
“有门!再喊!”6连指导员冯刚很兴奋,于是翻译读着稿纸又道:“你们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人想一想,这么年轻就命丧于此,难道你们不后悔吗?再者……”还没等他说完,从高地上飞来一串子弹,紧接着,敌军阵地上又传来一阵喊声。
冯刚忙问:“他们喊什么?”
翻译侧耳仔细听了听,回答道:“他们说,他们遗憾只有一次生命能献给祖国。”
“妈了个X的!给我狠狠地打!”徐军气得脸都白了。
半个小时后……
阮仁虎倚在一侧山壁前,大口喘着粗气。他的两条腿已经断了,血水从断端涌出,将身下泥土染得一片殷红。
“连……连长!”小黎拖着青黑的肠子,缓缓爬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