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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X团团长吴晨东的心情糟糕透顶,前方战事打得热火朝天,后方的侦察连也跟着凑热闹——“战事”不断。政委陆云培送来一份简报,通知他侦察连的二排,在今天凌晨,“一不小心”揍了下来检查工作的师部副参谋长。

“这到底是谁干的?老子枪毙他!”吴晨东愤怒得像头狮子。

“陈东,老首长的孙子。”

“……”

“老吴,你说咱该怎么处理?”

“老陆啊!你可是政委,思想教育的问题归你负责,这件事儿依我看……挨打的和打人的都应该有个交待不是?”

“你说这话一点咸淡都没有,现在问题是该怎么处理!”

“老陆啊!仗都打到这个份上,我哪还有闲心管别的?你……你看着办吧!”

“我看着办?”陆云培登时火冒三丈,“如果我能看着办,那还来找你干什么?”

“那你说该咋办?难道把陈东枪毙喽?把那群兔崽子全都抓起来?我敢保证,他们巴不得咱这么做。为了不去打仗,这群混蛋啥事干不出来?”

“这……这……唉!处理不是,不处理也不是,老吴啊!咱们要里外不是人了……”

“是啊……先找上面探探口风,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吧……”吴晨东的后槽牙一阵疼似一阵……

两天后……

陈沂生微微睁开双眼,天是黄的,黄色炫目的阳光令他头炫目赤。身体被裹得像个粽子,缠了一圈又一圈。远处的炮声清晰可闻,诉说着战争仍在继续。他试图抬抬胳膊,可剧痛却让他不得不放弃了。

“东子,你小子可真敢下手?那老小子的眼镜都被你打飞了。”一个歪戴帽子,留着两撇小胡的士兵搂住陈东肩膀,二人边走边聊,“他可是副参谋长啊?”

“副参谋长咋啦?副参谋长就敢让伤员给他让道?再说了,都是领章帽徽四个兜,我知道他是哪个级别的干部?”叼着香烟,陈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陈东这小子长得帅,有点像演电影的王心刚,不过王心刚这辈子塑造的都是正面人物,可陈东呢?要是没有那身流里流气的痞子气,估计怎么也能被人看作是个“洪常青”。

“小米,”摸出香烟丢给身边的小胡子,陈东吐出个烟圈,“尝尝这个,我从家里偷出的。”

“呦!大中华?”周小米这嘴立马合不上了,他那表情,照陈东的话说,就是乐得屁颠屁颠的。“东子,这可是紧俏货啊?也就是你家,寻常老百姓想闻闻味都得靠做梦。”

侦察连二排是全团最“特殊”的基干单位,他们区别于其他连、排的关键,就在于这群小子根本就没想当个好兵。部队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混个“全民职工”的中间过场而已。二排的自由散漫在全团乃至全军都很出名,举个例子来说,团长吴晨东每每端起饭碗正要吃,可一想起这个二排,就不由自主叹口气,乖乖自觉地又把碗撂下了……

二排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刺头排,上级领导拿它没办法,可又不能撤销这个建制。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个排曾经出来个军长——赵廷峰。

周小米等人路过担架队时,陈沂生正在闭目养神。一个冒着青烟的烟头打着飞旋,丢在了老陈的胸口上。

“哎呦!”老陈睁开眼睛瞧瞧,他和周小米的目光对在一起。

“对不起啦!哥们!”陈东向老陈笑了笑,随手拽拽小米衣襟,示意他不要惹事。

老陈瞪着这两个兵痞,心说:“这也是兵?咋这副球样?奶奶的,幸亏不是俺六班的,否则老子非治他们个拉稀不可!”重新躺下慢慢合上眼睛,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又睁开双眼瞧瞧这两个兵,不知不觉,他和小米的目光重新对在一起。

“小米,别看啦!咱们快走。”陈东拍拍扭头观望的小米,低声说道,“跟一个傻帽叫什么劲?走吧!”

小米点点头,回身刚刚走出几步,不知不觉,他又回过了头去……

伤兵都被集中在空地上,等待下一组运输队的到来。陈沂生四下看看,心里有了种平衡感:几百名伤员里,身上零件丝毫不缺的,就只有旁边那位。

“第五组!第五组出发了!”一个女护士大声叫道,陈沂生直挺挺被两名战士抬起来。“轻一点,小心脚下!”女护士不断提醒。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众人在路旁停下。陈沂生和几个伤兵被并排放在一起。那个女护士擦擦汗,抓下头上的帽子不停地扇着风。

老陈欠欠身子。

“同志!你有什么事儿?”那个女护士跑过来问道。

“我……我要解个手……”老陈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

女护士点点头,笑道:“你稍等。”功夫不大,她拎着小便器走了回来。

老陈四下望望,绷带下的脸变得紫红。他瞧着女护士,女护士也在望着他。不由自主的,老陈把头低下了。

护士蹲下身,正欲解开他裤子,老陈急忙阻止:“不不,还是俺自己来吧!”

护士“噗嗤”一笑,问道:“你的手能动吗?”

陈沂生一愣,暗道:“俺还没到两只手都残废的地步吧?”从毯子下伸出右手接过便器。护士瞧瞧他身上的编号,脸色顿时变得绯红,窘道:“对不起,我弄错了,把你的九号当成六号了。”

老陈没吭声,迷迷的笑脸上,显得很朴实、敦厚。

女护士柔声吩咐:“用完后叫我。”

“好的,嗯……俺该怎么称呼您?”

“江素云。”

“江素云……”老陈心中默记。

江素云已经一天一宿没合过眼。自从赵静被关了禁闭,原本由赵静负责的工作全都落在了她身上。这也是没办法,正处于预备党员时期的她,只能比以往表现得更加积极。

这批要被送回国内的伤员,都是在战役第一个阶段身负重伤的重伤员。只有陈沂生特殊,至于为什么特殊,医院领导没交待,而她也顾不上问。

解过手,陈沂生靠在一棵树上,嘴里叼着野草,悠闲晒着太阳。两名战士在他身旁来回游弋。忽然,一阵哭声从伤员中间传出。

“孙育新,你哭什么?影响多不好?”江素云走到一个伤号身边,而这个伤号,也正是什么零件都没缺的那位。

孙育新将毯子蒙在头上,身子一耸一耸。

“他哭个啥?”老陈瞧瞧身边瘸腿的伤员,好奇地问道。

那伤员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你新来的?”

“是!”

“难怪!”瘸腿伤员向他挪挪身子,“打完这一仗他就要退伍了,据说是回去娶媳妇。”

“那是好事呀!”

“好事?”瘸腿伤员撇撇嘴,“可是他那玩意儿……被机枪打烂了……”

“喔……”老陈咂咂嘴。

“你是哪个部队的?”瘸腿伤员低声问道。

“X团2营6连。”

“我是老八团1营工兵连的,我叫王志伟。”瘸腿伤员伸出右手,两个人握在一起。

“我叫陈沂生。”

“听说X团打得挺惨,有的连队全光了。”王志伟叹口气,“兄弟,能捡条命你就算是祖上积德,可惜我们连那些兄弟,十八九岁的兵整整死了一大半。”

“你们不是工兵连吗?怎会死那么多?”

“说来话长啊!”王志伟左右瞧瞧,再次压低嗓音,“我们的任务,原先只负责排雷,可谁知道敌国的雷区那么大?到最后还剩下一小片区域时,器械不够了,没办法,就从班长开始用身子滚雷。一个不够再上一个,那身子炸得......那血呀......唉......”王志伟摇着头,说不下去了。

“老哥,你也滚雷啦?”瞧瞧他伤腿,老陈为他的劫后余生感到欣慰。

“就差那么一点点啊!”伸手指指自己,王志伟比划着说道,“我前面的战友滚了最后一颗。”话说到这,他神色黯淡下来,“本来我排在他前面,可那天……他站错了队,所以......”

“站错队?”陈沂生摇摇头。部队里最注重的就是队列队形,从新兵入伍开始抓,几年下来还找不到自己位子的兵,那算是凤毛麟角,除非这个兵是有意而为之。

两个人正说着,身边游弋的士兵叫道:“王志伟!你瞎白话啥?那条好腿也不想要了是不是?”王志伟赶紧陪笑、敬礼。

陈沂生看不过去了,不满地说道:“老哥,你这也是卫国负伤,他们凭啥编排你?你也是的,咋这么老实?”

王志伟尴尬地笑了笑,转身不言不语。

“你知道个啥?”有个伤兵在一旁插嘴,“医院有纪律,不许相互打听情况。”

“喔……俺明白了。”陈沂生点点头,恍然大悟。

“你明白个屁!”游弋的战士骂了句,用嘴一努王志伟:“你看他的伤……”

“伤?怎么啦?”瞧瞧王志伟,只见他小腿缠了厚厚一圈绷带,“可怜,都让地雷炸成这个样子了……”

“唉!”游弋的战士叹口气,摇摇头说道:“工兵连是好样的,这谁都知道,提起他们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老陈心里直泛酸,在泪流满面的王志伟身上拍了拍。

“可是他……”指着王志伟,游弋的战士咬牙切齿,“你问问他那伤,是怎么来的?”

王志伟涨红了脸,嗫嚅不语。

“是他自己打的!”

“什么?”仿佛触电一般,老陈赶紧缩回手,还用力搓了搓。

周围这些伤员,一个个都不说话了,除了孙育新还在蒙头一耸一耸地哭,每个人都默默想着心事。

远处的土路上,在一个士兵陪伴下,走来一个鼓着腮垂头丧气的女兵。

“赵静!你快点,都在等你呢!”江素云向赵静招招手。赵静白她一眼,依然是副霜打茄子的模样。无奈,江素云只好跑过去拉住她。

“干嘛?”赵静一脸晦气。

“吃枪药啦?”轻拍一下她的后背,拉住她的手,江素云轻轻摇了摇。

“烦人!”赵静扭过头,眼望天空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将赵静拉到一边, 江素云问道:“还生气哪?别这么小气好不好?”

赵静依旧噘着嘴。

“有巧克力吗?”江素云低声笑问。

“没有!”赵静狠狠瞪她一眼。

“话梅呢?”

“没有!”

“果脯也行……”

“有你个头。”赵静干脆转过身去。

“不就是没上战场么?也不用不理人吧?”江素云挑挑她的小刷子。

“哎呀!你烦不烦人?人家正在烦着呢!”

“你烦什么?”

“还不是那个‘蟑螂’?不让上战场还关我禁闭。这不,说我不守纪律要送我回国,还警告说:再不好好表现就要处分我。哼哼!恨死他了。”怀着万分悲痛眼望苍天,赵静极度痛苦地哀号着:“我的枪啊!我的梦想啊!全没了……”

江素云强忍憋笑,搂住她的腰,轻声安慰了几句。

一队民夫扛着担架走过来,在江素云指派下,抬起这些伤兵向北方走去。

赵静走在后面,和陈沂生分在一组。老陈原本并没有认出她,只是觉得她脑后的小刷子眼熟。可就在赵静摸出一块巧克力的同时,陈沂生突然灵机一动,向她喊道:“喂!咱们又见面了。”

回身白他一眼,赵静将巧克力不满地塞进嘴里。

“谁惹你生气啦?”老陈挠挠头。

向他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赵静气鼓鼓地说道:“首先,我告诉你我不姓‘喂’,其次……”她顿顿语气,“……我和你很熟吗?”

想了想,老陈看看自己身上的绷带,窘笑道:“难怪……呵呵,俺……我是那个肩膀受伤的兵,你还给过我‘桥立刻’……”

“是巧克力!”赵静赶紧纠正。

“对!对!是‘桥刻立’,是俺……是我弄错了。”老陈语无伦次地解释,要不是被绷带缠着,他现在的窘样准让赵静笑死。

既然是“老熟人”,赵静也就有了话题,她看看陈沂生问道:“你要不说‘俺’,我还真就想不起来,你就是那个农村兵,叫什么……什么……”

“陈沂生!”

“啊!对对!”赵静拍拍后脑勺,“瞧我这记性……呵呵……”

“你怎么在这里?”老陈好奇地问道。

“别提了,唉!真是倒霉透顶。”赵静哭丧着脸。突然间,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在老陈身上扫来扫去……

“你看啥?”老陈有点发毛。

“哎!我说哥们。”赵静叫道。

“哥们?”

“对!对!”赵静掏出水果糖递给陈沂生,老陈没敢接。在部队,还没见过哪个战士敢随随便便掏零食,赵静如此不拘小节,足已算是异类。

“拿着,很甜的,”将水果糖揣进陈沂生怀里,赵静又问:“你的枪法是怎么练的?真神了!还有,受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活着,你是怎么办到的?和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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