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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对于一个士兵来说,战争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爆发,然后出乎意料地结束。”——丛文绍

“赵静!”护士长李雪梅将器械放进急救包,回头向身后的女护士喊道。

“到!”

“再拿一副绷带来!”

“是!”赵静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显得很不情愿。

自从高坪战役打响后,伤员从前线被一批批送下来,医护人员个个忙得脚打后脑勺。李雪梅所在的野战医院也不过仅是几座帐篷,但这几座帐篷却是全军最忙碌的机关。

“护士长!刚才又送来一批伤员,有几个伤势较重,再不处理就不行了。”赵静递过一卷绷带后无精打采地说道。

“好,我知道了。对了,血浆快不够了,你赶快去通知一下。”

“好的!”赵静转身一蹦一跳跑出帐篷,脑后的“小刷子”俏皮地甩动着。

“这个疯丫头,连走路都不老实。”李雪梅笑着摇摇头,显得很无奈。

赵静穿过来来去去忙碌不停的担架队,撩开一座帐篷的门帘向里面喊道:“张科长,血浆不够了!”

“好!我马上叫人送过来。”张科长撂下手中电话。

“护士长的命令我可是传达到了,再见哦!”

“你这小丫头,怎么不进来?”

伸伸灵巧的小舌,做了个鬼脸,赵静转过身又是一蹦一跳跑掉了……

张科长摇摇头,苦笑道:“唉!这个小丫头,没大没小的,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赵静在陆军总医院被公认两个第一:调皮捣乱第一,漂亮第一。十九岁的她,1米68的身高,梳着两把小刷子,白皙的瓜子脸大大的杏核眼,总是一闪一闪如同秋水般的眼神,配上直挺的小鼻子和忽隐忽现的小酒窝,让人即爱又恨。

她是个不太安分的丫头。入伍后因嫌军营气闷,总想找点乐子做做。比如说,教唆几个女兵一起外出跳舞,由于归队太晚,居然头脑一热不仅翻爬了3米高的墙头,而且还差点被哨兵当作特务打死。这还不算,事后她认真总结经验教训,认为翻墙头目标太大,于是干脆扛着锹,趁夜色在医院后墙角挖个方便进出的“隐蔽”洞。当然,她这种小打小闹的“挖墙脚”行为,根本瞒不过广大人民群众的“雪亮的眼睛”。被同寝另一个女护士江素云举报后,赵静作了如下检讨:

“敬爱的首长你们好!你们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对我这个落后的、思想觉悟不高的新兵蛋子进行批评教育,使我倍感惭愧。

首先,我是怀着无比自责和反复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来对自己进行深刻地反省,由于自己的组织性、纪律性不强,放松了思想改造,给部队造成了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在人民军队的脸上抹了黑。在此,我向组织和各位首长深表歉意,今后一定要加强思想改造,认真反省自己……

对于那几位和我一起翻墙头的同志,在这里我向她们说声对不起。由于我个人思想觉悟落后,平时不注重军事素质的提高,使得我们在爬墙头过程中被划破上衣、裤子,扭伤了脚脖子,造成有失女兵形象和男兵同志住院的严重后果。为此,我再次向他们说声‘对不起’。

但是,对于那天的情况我要解释一下:我认为当时情况绝对不象某些人所描述那样:我们袭击了男兵。事实应该是这样的:我上衣被划破了,出于女性的自然反应我及时抱住了胸。可男兵同志偏偏举枪对我说:‘不许动!举起手来!’出于无奈,我只好按照他吩咐举起了手……没想到,男兵同志看了我一眼,就流着鼻血昏倒了……我向毛**他老人家保证:我们绝对没有动他一根手指头。对于那位还在抢救中的男兵同志,我向他表示歉意,说声对不起,是我给他带来巨大的身心痛苦。对于那些一起犯纪律的女同志,我也要向她们说声对不起。由于我的原因,她们至今还打着绷带穿着带补丁的新军装。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深深地自责。在认识错误和改正错误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暴露了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我的军事素质不过硬,思想上不够重视‘在实战中如何保护和隐藏自己’,所以,我也再次向教官们说声对不起……

对于挖医院墙脚的问题,我想解释一下:这绝对不象江素云同志所说——是故意搞破坏,而是不小心地破坏。医院后墙附近有许多砖头瓦块,非常不利于伤病员同志们散步和行走。为了向雷锋同志学习,我是用了业余时间——晚上去专门清理。由于天黑又没有路灯,所以就越挖越深。但这绝不是搞破坏。当然,在没有争取组织同意的情况下,我这么做是绝对错误的。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擅自作主,同时也对江素云同志提出的批评帮助要虚心接受,争取早日改正自己的不良习气,做一个爱党爱人民的好战士,为实现祖国的“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奋斗!

检讨人:赵静于X年X月X日。”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赵静这份检讨书由医院呈交,被恭恭敬敬放在她父亲——军长赵廷峰的办公桌上。读罢宝贝闺女这份声情并茂的“检讨”后,火冒三丈的赵军长跳上吉普车,冲进医院卫生队,象抓小鸡一样把她拎回家。先是饿她一顿(本想饿她一天,但是在赵静的母亲和现任某**的外公共同“劝说”下,赵军长最终作出让步。)然后又狠狠关她三天(伙食从优,书本任选),重新写份检讨(军长秘书代劳)后才算过关。

江素云举报赵静的同时自己也后悔了。说实话,她事先根本不知道赵静的背景有多复杂。当护士长暗示她以后,江素云表面上装作没事,实则连续三天都在失眠中度过。好在赵静调皮归调皮,心胸倒是很宽广。她对江素云一笑了之,根本就没想过打击报复。相反,她还挺欣赏江素云这农村妹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胆识。一来二去,二人成了好朋友。从那以后,瓜子.话梅.巧克力任江素云去挑,衣服袜子任江素云去洗……

接到出战命令时,总院出于各种考虑原本是要赵静留守。谁承想她一接到通知就火了,象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起来和院长、政委理论。对于赵静的参战决心,曾有一句在女兵中广为流传的名言为证:“如果我不是军长的女儿,你们会不会让我留守?”医院领导无话可说。直至赵军长亲自过问此事,并一再重申“领导干部子女不能搞特殊化!”,这才使得院方领导在万不得已情况下,勉强同意各方面条件都不具备的赵静赶赴前线。

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后,赵静的母亲——军后勤部长齐瑞芳,拉着闺女的手整整哭了一宿,弄得厌烦无比的赵静干脆一头扎进宿舍不肯回家。江素云挺佩服她,还伸出拇指夸奖她:“你真了不起,既然连你都敢上前线,我们还怕什么?有你这个好姊妹,我真是很幸运。放心吧!我们会照顾你的。”

赵静晃晃两把小刷子,小嘴一撇:“谁让你们照顾,到时候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她背着小手在屋里转圈,“我想好了,我会要把枪,拿枪打着玩那多过瘾哪?呵呵!打死人也不用偿命……呵呵!好玩……”等她转过身一看,江素云同志已经吐了白沫……

可上了前线,赵静这才发现愿望和现实的差距过于悬殊了。医院张科长接到齐部长的长途电话后,非但没批准赵静随担架队上一线,反而干脆将她“软禁”在“后线”,气得赵静一连绝食两天,嘴里还嚷嚷:“我的枪,我的梦想啊……”所以,这就是她一见张科长扭头便走的原因。

张科长也不管她是否愿意,反正完成老首长交待的任务就算功德圆满了。

赵静回到自己的帐篷,心里一阵气苦。她拄着腮,望着汽灯暗道:“这可不行,上战场没放过枪,太丢人……我总不能回去和姐妹们说,我是在‘后线’工作吧?很没面子……这会让她们笑死我的,不行,我得好好想……”

赵静是个敢想敢做的姑娘,只要她下定决心,就会不顾一切付诸行动。凌晨时分,李雪梅攥着一封信急冲冲找到张科长:“老张!赵静这小丫头上前线了。”

“嗯?谁批准的?”张科长先是一呆,随后便急得差点没疯掉。

“还用批准?你看看……”扬扬手里的信,李雪梅恨得杏目圆睁,“她自作主张!”

“什么?”劈手夺过信,张科长定睛一瞧,只见上面写道:

敬爱的张科长张伯伯: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作为一名军人,我想她的战场应该是在前线而不是留守后方。我决定了:一定要上前线,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张伯伯,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不能眼看战友们浴血奋战,而我却老死在寂寞无聊的帐篷里。因此,我决定和担架队一起上前线。请不要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对了,别忘记告诉我妈妈:糖醋鱼我已经吃腻了,下次回家我要吃红烧鲤鱼、辣子鸡丁、酱肘子、蒜泥白肉、过桥米线……”

张科长拿着“菜单”急得在地上游走,“这小丫头,这小丫头,简直无组织无纪律!你说说,你见过这样的兵吗?我非处分她不可,对!一定要处分她……”

李雪梅也急了,她喊道:“老张,现在不是处分不处分的问题,是该怎么找到她。事已至此,你要赶快拿主意啊!”

“对呀!是要赶快拿主意。你看看,我都让她气糊涂了。可……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啊?该怎么办?”又转了几圈,张科长在桌面上用力一拍,说道:“赶快派人把她追回来,不不!我亲自去,亲自去追……”

“口令?”警卫战士大喝一声。

“长江!”

“嗒嗒……”警卫战士的56式冲锋枪开火了。

江素云上前一把抱住战士,气急败坏地喊道:“你傻啦!口令对了也开枪?”

哆嗦着嘴唇,警卫战士木然说道:“我……我也不……不想,可我……”懊悔地摸着头,他急得快哭了。

从树林中一蹦一跳蹿出个小丫头……

“赵静?”江素云的眼睛瞪得比赵静还大。

上来照警卫战士的屁股踹一脚,赵静气呼呼地咆哮道:“赵小虫,你是不是想谋杀?”瞪着那战士,大眼睛一闪一闪,“这么近你都打不准,靠你警卫,哼哼!我们都得被抓‘舌头’!真是的,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蛋!”

那警卫战士本名叫赵小毛,赵静一提起他名字就想起“毛毛虫”,所以,就干脆叫他赵小虫了。

江素云差点没吓破苦胆,一把拉过赵静,她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来啦?受伤没有?”

“我怎就不能来?”

江素云急得快哭了:“我的小姑奶奶,你还真把打仗当成游戏啦?说!出来多久啦?”

赵静白她一眼:“咱们是不是好姐们儿?”

“是……”

“是就别问这么多,走吧!”一把挣脱江素云,赵静几步就蹿没了影。江素云又气又急,拖着哭腔向赵小毛喊道:“你还傻愣着干啥?还不快追!”

赵小毛缓缓神儿,朝赵静消失的方向看了看,背上抢随后跟上。正如赵静所说:他的确笨得够可以——虽说是玩命地追,可一不小心,却跑错了方向……

赵静很走运。她赤手空拳不但跨过了河,而且还爬上了山,成功迈过了几颗地雷(她没看到)后,便一头扎进高坪以西的“675”高地。

从一个敌军尸体上捡起把冲锋枪,试了试觉得有点沉,于是向天空打了几发子弹,这才减轻点份量。不过枪一响,敌军的子弹便“咻咻”向她飞来,急得阵地前隐蔽的中国连长大声喊道:“快隐蔽!”

脚脖子一紧,赵静“哎呦”一声,被人扯进了炮弹坑。

“你干嘛拉我?”揉着摔疼的手臂,赵静怒视这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的战士,“看什么看?想当逃兵啊?还不快冲!”赵大小姐对这种“贪生怕死”之徒,向来都是严冬般的无情。

那人将她一把按住,“轰轰”躲过两声爆炸后,他惊奇地问道:“你是女兵?”

“废话!这不是明摆着吗?”赵静大为不满,“喂!你压着我干嘛?”她在男兵身下扭了扭。

“噢!对不起。”赶紧爬起来,偷眼瞧瞧赵静,男兵有些神色忸怩。

擦擦身上的血,赵静瞥瞥男兵:“咦?你受伤了?”

“这不是明摆着吗?”男兵也白她一眼,气得赵静大声抗议:“唉唉!”她撇撇小嘴,“神气什么?信不信你马上就来求我?”

“求你干啥?”

“我可是护士!”自豪地晃晃小刷子,赵静幸福得“无地自容”。

“啥?”男兵愣住了,上下打量她一番,“你……你是护士?”

对这种“卫生球”似的眼神,赵静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污辱,“敢小瞧人?”低下头左找右寻,忽然,她用着一种很可爱的眼神,笑眯眯对男兵说道:“呵呵!对不起,走得太匆忙把药箱忘了,呵呵……”

两个人蹲坐在弹坑里,似乎忘记这是在战场,任凭子弹从头上横飞,还在那儿不冷不热地拉近着“距离”。

“你受伤了?”赵静问道。

“嗯!”

“让我瞧瞧!”她看看这男兵:从头到脚都是血,特别脸上,擦伤、弹片伤、污泥交织在一起,连块干净的地方都没有。

捧着男兵的脸,赵静眯着眼睛默默念叨:“让我好好瞧瞧……哦!还有红药水。”

男兵指指左肩道:“同志,俺最重的伤是这……”

“喔!对不起,对不起,走眼了,呵呵……”

男兵心想:“你到底行不行?不会又是个工农兵学员吧?”

打开男兵左肩用衬里包扎的伤口,赵静不由吓了一跳:“你糊这么多泥干嘛?”

“止血……”

“止血?你不怕感染吗?”

“啥是感染?”

赵静想了想,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轻咳一声尴尬地说道:“我还是给你缠上吧!”她放弃了。

正在这时,男兵突然伸手做个“噤声”姿势,就在赵静一愣之际,他猛然起身“叭!叭!”两枪,将爬过来要丢手榴弹的敌军打得满脸开花。

“哥们儿!你可真行,你就是黄继光,你就是邱少云,我崇拜你!”赵静望着男兵的眼神立马变得阳光灿烂,大有美女见英雄不可自持的感觉。

男兵心想:“哪跟哪呀?这是谁家的疯丫头?呵呵!凭你这表现,谁要娶了你那可真是脑袋瘭了。”

“让我打两枪!”刚刚探出头。男兵一把将她按下:“趴下!”一排子弹从土坑上飞掠,震得灰土、草屑盖了二人一身。

“没事吧?”男兵急切地问道。

“眼睛迷了……”赵静一阵狂揉。

“咱们得转移,这不能久呆。”重新更换过弹夹,男兵将一颗子弹衔在口中。

“好啊!你有伤,我来背你。”说罢赵静转过身,“哎呦!我的妈呀!”随着一声惨叫,男兵又将她死死压倒在地。“快……快……起来!我……我……我要断气啦!”从男兵身下探出手,赵静凄惨地摇了摇。

“唉!就你这体格……算了,”男兵叹口气,“还是我背你吧!”

“谁让你背?”白他一眼,赵静挥拳敲在他背上。

男兵没理她,把头向外小心探一探,又马上缩回。

“瞧你这怕死鬼的样子?”赵静撇撇嘴,男兵闭上眼睛不肯理她。

“你叫什么名字?”赵静不死心。

男兵显然是觉得她烦,扭过头去。

“我问你话呢!”赵静鼓起小腮。

“陈沂生!”男兵没好气地答道。

“是个农村兵……”赵静略有所思。

这个男兵正是陈沂生。他被冲击波从崖顶震入绵河,受到河水刺激后,虽然神志稍微清醒些,但伤口却痛得死去活来。木排并没有被激流冲走,他艰难爬上去,刚刚脱离水面的肢体立刻就抽筋了。

强忍着伤痛、肌肉痉挛痛,老陈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一边流着泪,一边咒骂刘卫国是个没卵蛋的孬种。按照小时候乡下止血的土办法,他从河岸抓起一把湿土糊在伤口上,又用布条缠了缠。这一切几乎用尽全力,左肩的剧痛和身上的弹片伤令他痛不欲生。强咬着牙,他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睡过去,否则就真要留在这异国他乡了。但是,越来越模糊的意识让他彻底妥协了,渐渐的,他昏厥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醒老陈!你他妈熊了吗?快醒醒!”一个人在他耳畔叫道。

陈沂生艰难地睁开双眼,昏暗的四周呈浅灰色,一个人站在他身边。“排长?”老陈大吃一惊,“你怎么……”

李强点根烟,舒展一下四肢:“是啊!我怎么还活着?不是牺牲了吗?”看着他,李强笑了。

“排长!”陈沂生流下了眼泪,“全班就剩俺了,俺没带好这个班,您处分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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