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言将自己的谋划与苏瑶瑶、柳雪音两人说了,而后默然凝睇二人,等着她们的反应。
“这就是你的主意?”柳雪音半晌没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僵在那里,细叶眉挑得老高,“就靠这么一粒芝麻大小的事儿,你就想撂趴下东厂提督,你是不是疯啦?王安做了这么多年的秉笔,别人都抓不住他的错漏,咱们费劲巴拉查出一个考试舞弊案,又能如何?”
苏瑶瑶也没什么把握,她虽不似柳雪音反应激烈,却也跟着打起退堂鼓来:“论查案,有东厂、锦衣卫、三法司,平日里这些事连宫正司都没有插手的余地,何况咱们三人是尚仪局的,就是靠这个法子抓住了把柄,也奈何不了他。”
王安盘踞宫廷,苏瑶瑶和柳雪音有这样的反应倒也不奇怪,见两人一致怀疑,瑾言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柳雪音单手托着桃腮,黑漆漆的眼珠子倏忽一轮,提议道:“依我瞧,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不如索性叫几个小火者趁他不注意,套了那老阉货的头打一顿。或是在他的吃食里下□□,叫他赤身裸体在宫里发疯,吃一样的苦!”
苏瑶瑶连连摇头:“不可不可,这样恩怨不知何时休,不如索性去找他谈明白,再不许他纠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时争论不休。瑾言起初不发一言,只想听听她们有什么好主意,但听着都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由反问了一句:“一年之后,他便善罢甘休么?”
一时苏瑶瑶和柳雪音哑然,瑾言继续道:“王安他可不是什么善茬,一贯睚眦必报,从前他落魄的时候,叫翰林学士耻笑了一句阉人认得几个字,回头得了势,就找了个借口将他贬谪到了云南,一路山险水恶,最终还是逃不过叫落石砸死,这样一个人突然大发慈悲,可能么?”
两人心中那点侥幸的光让瑾言掐灭了。当下若是得过且过,等待她们的前路必将是这样的晦暗不明。分明是柔光潋滟的春三月,苏瑶瑶却觉得自己是提着风灯在寒冬腊月里踽踽独行,在猎猎朔风中徘徊不前。
柳雪音忽闪着眼,有些犹豫,嘴里还是犟着:“到时候王安也许会看上别的女孩子……”
“可那样的话,只不过换了个受苦的人罢了……”苏瑶瑶微微吁了一口气,她已明白瑾言为何执意要走这样一条胜算并不大的路了,慨叹道,“这宫城就是我的家,我再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就让我做这马前卒子好了。”
她一手挽了瑾言的手,一手挽了柳雪音道,脸上泛起了淡淡的感激:“你们原就是被我拖累了,现在这样掏心掏肺要替我出主意,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这条路实在艰险,我一个人走便是了,若出了什么岔子,我也一力承担。”
她说得决绝,目光中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柳雪音不解风情,用手肘往她怀里拱了拱:“得了得了,你倒不像是学将干盗书,你像是去搞暗杀哩!总拿自己的命说事,你这条命值几个碎银,还真当人稀罕不成?”
柳雪音说话夹枪带棒,一贯的辛辣,好在瑾言和苏瑶瑶也习惯了她的脾气,不恼反笑,瑾言伸手拧了拧柳雪音的脸,吓唬道:“你可小心些吧,嘴比五步蛇还毒,小心哪天有人盯上你,抓你去炼鹤顶红。”
柳雪音撇撇唇:“谁敢,我毒死他!”
说笑归说笑,瑾言倒不似二人这样悲观,伸出手来抚着二人的手背,安抚道:“我们到底也是有一起提过铃的交情,你们也知道我,我并非骄纵易怒的人,这事情我早已权衡过了,你我虽然都是小小的棋子,于大局无关轻重,可小棋子要是把握住了风向的变化,便可以叫这执棋者将自己放在更有利的位置上,到时候谁又能说得清楚,是小棋子操纵执棋者,还是执棋者操纵小棋子呢?”
瑾言这样说着,目光中透露出了一点狡黠,苏瑶瑶低下头来认真揣度着她的话,柳雪音不耐烦听她云山雾罩的废话,率直道:“什么执棋者还是棋子的,大小姐,你能不能说两句人话?用官话交流很难么?”
苏瑶瑶却已领悟了:“你是说执棋的人是内官监和司礼监,利用他们斗法,帮咱们除掉王安?”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瑾言还有更深的思虑,不过面对着这群老狐狸,她的那些后手也未必派得上用场,眼下冒冒然对她们俩人说了,倒像是自吹自擂说大话了,因此瑾言只是微微颔首,顺着苏瑶瑶的话说下去:“没错,所以只需咱们揪出那么一点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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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光殿的直房内,严如水靠在躺椅上。午后的光透过窗棂融融地照下来,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半闭着眼,手里把着一把紫砂壶,就着嘴吮吸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从喉咙处冲刷下去,荡涤着五脏六腑,通身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