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被瑾言这样一问,一时也记不大清楚,只道:“我和他也没有太多来往,不过我病得急,之前住的通铺里或许还留着什么,不如姐姐跟我一道去吧。”
瑾言答应了,跟着时辰一道去了廊下家,还未进院子,就看见地上零落了几片残纸断章,春风一吹,在地上无奈地滚了几个圈,时辰见状,心疼地拾起,擦了擦虔诚道:“圣人说要敬惜字纸,怎么好随意撕书。”
见这情形,瑾言揣测:“想是有人在我们前头来抄捡过了。”
两人进了院子,果然见到之前照顾时辰的小火者蹲在地上捡书页,一边捡一边抽噎着,哭得鼻尖都泛红了。时辰唤了一声:“路明!”一面奔到他跟前,陪着他捡拾起地上的笔记,一面问道:“是谁欺负你了?”
路明吸了吸鼻子,哭着道:“我夜里睡得死,只是听人说昨天半夜陛下把张忠诚叫走了,今早东厂就派人来抄检,说有人举报我们收藏了秽乱书籍,一个屋子一个屋子搜检,翻了个乱七八糟,可怜我诚心诚意抄写了一个月的经书,想着送给翰林学士做入学的见面礼也都打了水漂。”
“这么说,是有两拨人来过了。”瑾言的心蓦地一沉,她太过天真,王安执掌东厂,怎会没有反应,借着查抄,他早将张忠诚与自己往来的证据一并销毁了。
她正惆怅惋叹,却见时辰叫了一声:“有了!”
他捏着一枚薄薄的药方笺子,对着太阳光下照着,瑾言俯身凑过去看,果然看到,在那页的落款上歪歪扭扭提着张忠诚的名字。当初时辰烧得厉害,小火者求着监丞去抓药,张忠诚故意贻误时辰的治疗,所以自告奋勇去御药房乱抓了一剂药回来。
想不到兜兜转转,这药方子却成了撬动王安这座大山的第一颗小石子。
瑾言欢喜地要接过,不想中途却有人抢先一步地从中截了过去,瑾言回身,却见是一位身着红袍的内监,眉眼清秀,眼角边还有一颗泪痣,倒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却做出这样的事来。瑾言往他腰上一瞥,象牙腰牌上刻着司礼监随堂太监长安。
长安一如他的名字,笑得极是谦逊:“陈司籍,得罪了。这张忠诚死得蹊跷,杂家奉了干爹的命,来查他的案子,这药方既然存疑,且容杂家先调查清楚,再物归原主。”
他与海东青有着极相似的气质,就是不管说出怎样讨人厌的话,都不会叫人真的讨厌他,反倒可能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一番,甚至觉得他是个极通情达理的人。
一桩案子,倒有三拨人来查。越发叫人猜疑这其中的曲折,瑾言牵动唇角笑笑:“这张忠诚是御酒房的人,他的死怎么倒惊动了掌印大人呢?”
“御酒房的人确实与我们司礼监一点干系也没有,不过这人平日喝了几杯烧刀子之后就爱夸口,对外吹嘘王厂臣是他的干爹,说得多了,外头自然也就传开了,为了我们司礼监的声名着想,都不可不查,有道是防微杜渐嘛。”
长安说着,将这张药方笺子折好了放入袖中,又对瑾言从容笑笑,似是闲话家常问道:“倒是陈司籍,不是领了文书房撰写起居注的差事,怎么不陪在万岁身边,反而跑到廊下家来了?杂家多嘴说一句,这可不是尚仪女官该守的本分。”
他说罢,又是微微颔了颔首,很有礼节地告辞,继而手一招,便命令着几个宦官进来,像模像样地将张忠诚的住处贴上了封条。
三方势力都搅和进了这桩案子里来,一时再没了瑾言插手的余地,瑾言只好陪着时辰说了两句话,又安抚了路明两句,便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谁料她刚进女官的住处,苏瑶瑶和柳雪音就猛地推开了房门,长了翅膀似的扑到瑾言跟前,一左一右将她扶住。苏瑶瑶慌不迭一双眼睛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好好看了好几遍,见瑾言安然无损才吁了一口气,连叫了几句阿弥陀佛,带着哭腔道:“可把你盼回来了!你一夜没有回来,我吓得半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柳雪音嫌弃苏瑶瑶:“还不是要怪你,平时看着主意很正,是个聪明人,到了关键的时刻,就没了主心骨!”
她还要说什么,瑾言拉住了她道:“外头人多眼杂的,有什么话回屋再说吧。”
两人牵着瑾言往屋里走时,这才发觉她腿脚不大灵便,苏瑶瑶的心立刻一把揪起,眼泪不由分说又往下开始掉了,柳雪音越发冒火,一路嫌弃骂她呆货,一路扶着瑾言进了屋,在床上坐下。
瑾言躺在床上,靠着叠好的锦绣被褥,给她们讲起这一夜的经历。苏瑶瑶听了这样阴毒的手段,越发懊悔,坐在床边,一只手不安地摩挲着自己的罗裙,苦着眉问道:“那伤口严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