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指了指那快山河疆域图前的铺着的毯子,他平日就随意地往上头一歪,便叫瑾言就坐上头。
萧元慎进了澡房,里头还残留着热乎乎的香气,是瑾言洗澡后留下的,他偷偷吸了一口,真好闻呀,心神跟着轻轻摇曳,眼前不由浮现出昨天的情形,那玫瑰色的唇贴在自己的耳畔,萧元慎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又是甜蜜,又是羞耻。
他从澡间出来,见瑾言已经简单挽好了发髻,素面朝天,坐在毯子上认真观摩着幅山川舆图。
萧元慎在她身边顺势坐下,盘着腿问道:“你想永宁了?”
“也还好,只是偶尔会想。”
永宁十年,帝京十年,相比之下,帝京的家记忆倒更清楚一些。
“阿蜜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你说梦话了,叽里咕噜一串,是你们那儿的方言?”
“是母亲,那是摩西语,才不是叽里咕噜呢!”
“朕听不懂只好说叽里咕噜,那穆楚蜜呢?”
“秋天。”瑾言顿了顿,“那是我的名字。”
“也是像汉字一样写?”
瑾言摇摇头,萧元慎伸出自己的手来,瑾言就势在他手上一笔一笔画着:“这是天空,这是大地,大地上鲜花盛开,这就是秋天。”
“秋天不应该是百花凋谢?”
“在永宁,秋天是百花盛开的时候。”
萧元慎觉得很新奇:“有意思,你再多教我几个,回头你阿蜜来京城,我好直接用你们摩西语交谈,到时候她一定很高兴!”
瑾言便又在他的手心里画了几个,她写得很认真,萧元慎的手心给挠得有些痒,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瑾言的侧脸上,蝶翼似的细长睫毛落下来,在眼下扫出淡淡的影子,轻轻颤抖着,薄薄的唇捧出一点小小的唇珠,他的心里慢慢静了下来。
“陛下是觉得没意思了吗?”瑾言见萧元慎没什么反应,就要缩回手去时,萧元慎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伸出手来握住了瑾言的手,抢着道:“有意思!”
萧元慎握惯了刀剑,宽大的手掌磨出细细的茧,手指却很纤细,密密地包裹着瑾言的手,掌心灼热的温度渐渐传递过来,简直发烫,瑾言急着抽回,却被萧元慎紧紧攥着,他凝睇着瑾言,将一双唇咬了又咬,瑾言有些怯,生怕他说出些别的话来,忙岔开话题道:“陛下,我们该去审张忠诚了。”
萧元慎还要再说什么,外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海东青急匆匆上来禀报:“陛下,张忠诚他疯了!”
一听这话,瑾言顾不上腿伤,即刻跟着萧元慎一道去了关着张忠诚的房间,却见张忠诚手脚都被绑着,口角垂涎,整个人颓然地躺在地上,瑟缩着不停地颤抖,像一只肥而胖的虫子在地上蠕动,目光涣散,但眼睛里都是惊恐,仿佛看见了什么似的,嘴里却是啊呜啊呜地叫着,说不出话来。
“真疯了?”萧元慎问海东青,“怎么回事?”
“奴婢昨夜将他带了过来,就关在这里审问,他供出自己是为了讨好司礼监的秉笔王安才这么做的,从内市的一个宦官那里买的药,本打算迷倒苏瑶瑶,没想到自己弄错了人。”
瑾言点点头:“他所说的也确是事实,只是疯得太突然了些。”
“前朝常有人借装疯卖傻躲过追责。”萧元慎扭过头,对海东青道,“你来试试他!”
海东青领了命,当即叫人把张忠诚拖出去,当着众人的面,褪去了衣服,露出被施了刑余的身体来,宫女们被那丑陋的部分吓得纷纷扭过头去,有胆小的忙躲到后头去。也有些小宦官,平日里他欺负过,现在压不住心里那团火,咧嘴笑得高兴。
海东青对时辰道:“小石头,过来,按住他掌嘴!”
时辰答应了,他抬头看了眼瑾言,有些惘然,他不大想让瑾言看到自己恶狠狠的模样。
瑾言站在抱厦下头,攥紧了帕子,冲他道:“去吧。”
时辰狠狠甩过去一巴掌,最初他还有些害怕,但渐渐的他这么多年被霸凌的愤怒涌了上来,渐渐左右开弓,狠狠击打,张忠诚的一口牙都打烂了,时辰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看到张忠诚瘫在地上,冲着自己傻兮兮地笑着,嘴里满是血糊糊的粉末,他有些发懵,再没有了报仇的快感。
他曾经就这样被这烂泥一样的人欺负,他狠狠地踹了张忠诚一脚。
张忠诚发直的眼睛忽然又浮出了一些光亮,一跃而起,啊啊呜呜,冲着海东青扑了过去,周围的小宦官没来得及阻挠,被这疯子猛地一搡,搡到一边,海东青被张忠诚一把扑进了太液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