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言记得,她在情火焚身之时曾叫人去请萧元慎,稍有不慎便会身败名裂的当口,自己唯一可依靠的也只有他了,而他竟守了自己一夜。
瑾言心头微微泛起了一股暖意,她坐起身来才察觉自己大腿根处一阵刺痛,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你别乱动,你这条腿不知给你扎了多少窟窿,血糊糊一片,都粘着裙子了。”
瑾言抬眼一瞧,见后头的椅子上搭了条自己的罗裙,顿时血凉了一片。
张忠诚那阉货用的是下三滥的毒,自己莫不是神智不清时扯脱了衣服,甚至于……瑾言想到这里,脸一下子红得滴出血来,低着头,也不好看萧元慎的眼睛问道:“微臣,昨夜莫不是唐突了陛下?”
“嗯,你轻薄了朕,自己却不记得了?”
萧元慎见瑾言羞涩,故意拿话逗她,却没想到瑾言低着头,一语不发,他一下有些慌,生怕开了个不大好的玩笑,忙转圜道:“你不必害臊,我什么也没看见,连衣服都是我叫女医给你换的。”
他好言好语道歉,瑾言却越发有些委屈,努力抽噎着想忍回眼泪去,泪水不争气往下掉。
“反正朕也在你跟前丢过脸了,朕喝醉了,也唐突过你,咱们一人丢一次脸,扯平了,好不好?”
瑾言瞧他对这种事情一点也不上心似的,越发觉得委屈了。有时候,人这样不讲道理,就像小孩子摔跤,明明那一刻或许还不觉得疼,到娘亲抱着安慰说不疼不疼时,反而一下哭出来了。
“陛下说得轻巧,微臣是闺阁女流,丢这样的脸就只有死路一条。”
萧元慎给她哭得一时手足无措,摊着手坐在那里四处张望着,好半天才想起掏出帕子递给她擦泪,脸色却沉了下来,压着怒火:“你只管说是谁害你,朕已吩咐了人封锁消息,这宫里谁敢传闲话,朕割了他的舌头下酒!”
看着一向沉着的瑾言,这样畏首畏尾起来,萧元慎一阵焦躁,不由凑上前去,红着一双眼逼问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陛下,我何尝不想……可我的难处……”瑾言欲言又止。
“朕知道,可这不是你的错,不该轻易放过了作恶的小人!”
“旁人不会这样想!”萧元慎的率直,在这时近乎是一种残忍,瑾言甚至不自觉提高了声调,恳求道,“陛下,您身居九重,当然可以任性。文官们劝谏,您听了就是虚心纳谏,您不听,不打他们板子都是宽容,您若是好色,那是身边小人诱惑,可我……若是走了一点风声,我们陈家的姐妹就会因此受到牵连。”
萧元慎攥紧了拳头,他沉吟着反复咀嚼着瑾言的话,他虽然体会不到瑾言的恐惧,但还是和缓了神色,不甘心道:“那就这样轻轻放下?”
瑾言才刚醒来,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眼下拿不定主意。
她在心里盘算着,那个王安此刻也一定算准了自己为了名节不会将事情闹大,只好吃个哑巴亏,但是要叫她云淡风轻地挥挥衣袖,那是做梦。
这桩官司最薄弱的环节,便在于张忠诚,区区长随,若是皇帝来安乐堂的消息没传出去,王安会将张忠诚提过来给自己出气,若已经传了出去,只怕王安……瑾言心中一紧,忙抬起头恳求萧元慎道:“陛下,可否请严先生带人去廊下家把一个叫张忠诚的长随秘密抓来?”
“这事情你不说,朕也早安排了。”萧元慎听抿起一点笑意,眼尾跟着扬起,不无骄傲。
瑾言诧异:“陛下知道?”
“这附近的衙门,除了经厂就是酒坊、花房、洗帛厂,你能在哪里遭人暗算?海东青秘密问过管事,张忠诚的名字就露出来了,他原先在御酒房当差,借口查酒把他带去了承光殿。”
萧元慎将昨夜的事情娓娓道来,瑾言才知道他原来已经考虑过这些,将事情周到地办妥了。倒是自己小看了他,瑾言噙起了一点笑意:“陛下原来这样英明。”
安乐堂虽然隐秘,但不是能久待的地方。萧元慎命严如水备了一顶轿子,将瑾言先抬去了承光殿。时辰目送着她离开,萧元慎在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嘿,病好了么?”
时辰慌忙跪下来行礼:“多谢爷爷关心,奴婢吃了太医的药,也不咳嗽了。”
“那就回去当差吧。你立了功,到朕跟前伺候,赏你穿红袍,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这是比文书官还要体面的差事,时辰因祸得福,未曾想自己竟因此交了好运,忙跪下来连连磕头:“谢万岁!”
管事太监在一旁看着,还在替时辰高兴,萧元慎念他称职稳重,又额外给他加了半年的俸禄,命他守口如瓶,管事太监欢喜不已地答应了,萧元慎这才带着时辰出了安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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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光殿的澡间设在二楼的寝殿后头,瑾言在这里沐浴擦洗之后,由着小宫女给伤口抹了药,又换了舒服的新衣这才出来,正巧碰上了萧元慎回来。萧元慎见瑾言头发还湿漉漉的披在肩上,腿也一瘸一拐不大灵便,促着眉头:“去哪儿,坐这儿,你要梳妆,叫人过来就是。别走楼梯跌个大马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