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言从用餐的隔间里出来,倒把严如水吓了一跳。
他瞅见瑾言一脸端肃,衣服整齐,虽少了半截袖子,依旧处之怡然,雍容尔雅:“严先生,陛下醉了,在里头睡下了。微臣不敢打搅,只好先退出来。”
竟然睡着了?!严如水暗暗失望。
若是寻常宫女,他倒是可以随意支去熬一晚醒酒汤,伺候万岁爷喝下,或是吩咐她守在边上,可瑾言到底身份特殊,他总要顾忌一些男女大防,因此也只好作罢,笑笑:“姑娘也累了,请歇着去吧,余下的事情交给杂家就是。”
瑾言回以盈盈一笑,款款而去。
待出了承光殿的门,瑾言才吁了一口气,回身望向明灯辉煌的殿宇,攥了攥手心,心也跟着纠结起来。
她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怎么会看不出萧元慎的心事,从前他在自己跟前是个弯弓射箭的猎人,可如今他分明是掉进自己的陷阱爬不出来了,困得久了,天知道会做出什么莽撞事来,因此瑾言不敢留在承光殿,一路朝西直房的住处奔去,只盼熬过茫茫今夜,等到太阳升起再说。
***
萧元慎是半夜被渴醒的,他迷迷糊糊醒来,睡眼惺忪,也不知自己在哪里,只叫着:“伴伴?”
严如水忙答应了一声,命人掌了灯,自己亲自端上一碗醒酒汤,过来服侍。
萧元慎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解了渴,问道:“她呢?”
指的当然是瑾言,严如水不知道萧元慎醉到什么程度,只好试探着问:“爷,您不记得了,昨夜您多喝了几杯,醉了,是瑾言姑娘扶您躺下的。”
“喝得有些醉了,朕没说什么吧?”萧元慎翻寻着记忆,竟觉得宛如置身白茫茫雪地,什么也看不见。
“奴婢一直在外面伺候……不过瞧着瑾言姑娘走之前神色如常,只是……”严如水一字一句斟酌着。
萧元慎不耐烦:“只是什么?!好了,把你提在手里的脑袋放下,朕恕你无罪!”
“只是……爷撕了瑾言姑娘的衣服……”
!!!这话恰如炸雷在萧元慎耳边响起,饶他平日里学着端了架子,装出喜怒无常的样子,现在也按捺不住,蹭地站起,想说朕怎么可能会那样卑鄙,却见严如水指了指自己身后,补充道,“那半截袖子就在枕边……”
萧元慎回头一看,确如严如水所说,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的情形了,然而目下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惊慌失措来,于是强撑着叫严如水领着人退下。
等人都退下了,萧元慎绝望地扑到在榻上,把头埋进了毯子里,绞尽脑汁想着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似乎追着她撕了袖子,好像还说着讨厌什么的,说着说着还哭了……后面……后面就记不大清了。
他理了理衣裳,发现自己穿戴整齐,心神渐渐镇定下来,自己这样应当是没有做什么禽兽之举了,可是他瞧着那半截袖子又一阵心惊胆战,应该只是撕了袖子吧……
萧元慎把脸揉进了毯子里,怎么办,他实在没什么脸再见瑾言,她会怎么看自己?
在瑾言的眼里,自己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胸前还插着幼稚两个字的草标……
萧元慎脑补着,越发惭愧,舌根跟着泛起一股涩涩的滋味,和话本里写的甜甜的恋爱一点也不一样,这爱苦滋滋的,让他好像是海里一叶孤舟,逐波颠沛,甚至连情绪也没法子掌控,一会儿会因为她对自己的一点笑容欢喜,一会儿又会因为她对别人的一点笑容含酸,而这些绝色书生的话本里都没写过。
他写的话本子里的爱情,似乎总那么顺理成章,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萧元慎不禁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己才会因为这爱情患得患失,忽悲忽喜?
他想要倾诉,可又找谁去呢?
严如水,他只会阿谀;李景耀,他是表哥,也许不多久消息就传到母后的耳朵里;童年的玩伴顾恒之,他挨了两百板子一直趴在床上呜呜哎哎……他一时竟找不到倾诉的人来,只好先传话出去,说因为自己身体不大舒服,所以叫瑾言先歇两天假。
瑾言接到消息时愣了愣:这两件事,似乎没什么因果关系。
不过她也因此松了口气,不用去面对那尴尬的撩拨。
正值清明节,尚仪局也忙完了内书堂考试的读卷工作,放了榜,给女官们统一放了假。苏瑶瑶见瑾言自西苑回来就没精打采的,便提了风筝,拉着她要在院子里放。
柳雪音踩在秋千上,嫌她们两人傻:“这四处都是院墙,哪里有风透得进来,不如去御花园里放好。”
“我们什么样的身份,也好随便就去御花园里放风筝,真拿自己当主子了?”苏瑶瑶伸出细手,一面感受着风,一面与她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