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情绪牵动,他猛地咳嗽了两声,忙退后两步,又怕踩在自己写的字上,玷污圣人,很虔诚地避开,才用袖子掩了口道:“这里都是病气,姐姐,咱们还是去太液池边走走吧。”
“好,我给你带了些饭菜,趁热吃了吧,吃完再去也是一样的。”
时辰欢喜地领着瑾言去了自己的屋子,这里虽然和廊下家一样狭窄简陋,却清净许多,分的位置也是阳面带窗户的,太阳照进来,倒也暖洋洋的,时辰解释着:“这是师父给我安置的,他叫我这一年暂且就在这里住着,等外面的风雨过去了,他自会想法子把我接出来。”
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耷拉下来:“可是这一年就都荒废了,没了差事不说,内书堂的功课也落下了,也不知明年又是什么光景。”
“小小年纪,不要总皱着眉头,还是舒展开来才好。”趁着时辰吃饭的功夫,瑾言取出了雄鹰的风筝递给他,安慰道,“等明年,你就是雏鹰展翅了。”
两人说话间,柳雪音正好来,说起了登闻鼓的事,她也不清楚内情,只听说是进京赶考的学子闹事,又催促瑾言道:“万岁已经回西苑了,你也别东游西逛了,还不快回去。”
瑾言听了她的劝告,只好匆匆折返承光殿,却迟迟未见萧元慎。
直到黄昏时,他方才穿着一身箭衣领着严如水一众人回来,看样子是去练习射箭去了,心满意足折返,脸上还挂着一股英豪的笑意,见了瑾言,却瞬间不自然地收敛了起来,大约是想起昨日自己莽撞的言行了,彼此都有些尴尬。
瑾言只想轻轻揭过那一页,便故作轻松,主动问起了登闻鼓的事来,萧元慎舔了舔唇,将朝堂上的事情一一讲了,不知不觉,气氛慢慢松弛下来。严如水见状乖觉地退了下去,吩咐小厨房晚膳备下酒菜,要味道甘甜而又容易让人沉醉的烧酒,他再三嘱咐了方才放心。
萧元慎换了便服,才又来找瑾言,见她正坐在桌案边对着空荡荡的殿宇一角发呆,便从后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了句:“想什么呢?”
瑾言被他这样一吓,心差点从喉咙蹦出来,她回过头来嗔了一眼:“陛下!”
“你瞪我?”萧元慎板起脸。
“微臣不敢,微臣眼睛生来这样,往后看人时自带杀气,常被人误会。”瑾言一本正经胡诌。
“你就编吧。”萧元慎噗嗤一笑,“快说,琢磨什么心事呢?”
“微臣瞧见那殿宇一角空空荡荡,很适合给那些有心向学的宫女内监们做个小小的藏书角,微臣可以从宫外寻些经典书籍来,统一归置摆放在这里,西苑的内臣若是想读,就可以来这里借阅,反正微臣近来也无事可做,不如守着书好了。”
“你若是有想做的事,只管告诉朕。人手不够,朕拨几个人给你。”
“陛下是准了?”瑾言原本只是脑袋放空胡乱想想,萧元慎却答应得很干脆,瑾言犹豫了下还是要了摇头,“算了,这里到底是主殿,藏书角开张了,扰了陛下清净不好,不如微臣搬到耳房去,在那里布置也是一样。”
那样的话不就见不到瑾言了?萧元慎干脆拍了板:“在西直房找一间屋子,再叫个识字的小宫女负责登记就是。”
倒也不错,瑾言来了兴致:“也是,除了经史,还可以问他们爱读些什么话本小说,买些不错的来,也算是寓教于乐。”
“你怎么想起做这些,倒像要在这宫里办个书院了?”
瑾言似有所感,答道:“因为微臣进了宫才发觉,有些人想要逃离的紫禁城,原来是许多人想要求得的庇护之所。微臣想要他们念及这个地方时,能想起许多高兴的事情来,就像春光照在人心里。”
瑾言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太文绉绉了,虽没有夸耀自己的意思,还是害羞地低下头不再说了。
黄昏的光,在她鬓边晕开,像披了层轻纱,整个人不似人间物,叫人禁不住屏住呼吸,萧元慎的心趔趄了下,他情不自禁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却在触及鬓边时,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
恰在此时,严如水在外头适时提醒了一句:“爷,到用晚膳的时候了。”
萧元慎做贼心虚,忽而转过身去背对着瑾言,朝外头朗声答道:“知道了,叫尚食宫女准备着布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