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读书时熬坏了眼睛,凑近了还是能看见的。”她拿着针头轻轻在头皮上刮了两下,又低下头去做针线。
瑾言发觉她总是把自己的事情一带而过,便多问了句:“瑶瑶,听口音你是吴越一带的吧,怎么进了宫?”
苏瑶瑶头也不抬,像在说别人的事:“是呀,我爹爹是苏州人,原是在京中做生意的,富裕的时候家里也有好些佣人的,不过后来破败了,欠了定北侯好大一笔钱,我爹就想着把我送给侯爷做外室。但是侯府夫人凶悍,我知道是死路一条,就趁着夜里漆黑一片,跳了轿子逃了。”
“那定北侯岂能放过你?”
苏瑶瑶大约是怕气氛由此沉重,回眸一笑,活泛道:“所以嘛我遇到了贵人,帮了我一把将我送进了宫。我为了考学,熬了又熬,这才算是出了头。”
“贵人是谁?”柳雪音一下子抓到了重点,追问道。
苏瑶瑶两颊红了红,低下头不再说了。
瑾言目光落在她纳的鞋底上,男人的式样,先前以为是给父亲的,现在看来大约就是送给那位贵人的吧。
柳雪音瞧苏瑶瑶扭捏的样子,顿觉无趣:“咳,既然遇到贵人,又何必进宫,想法子嫁了多好!”
瑾言不满地拧了拧眉:“你这么恨嫁,就该去求求你干娘。”
柳雪音托腮,斜了瑾言一眼:“这才是正途。司籍大人,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是你……”
她话还未说完,外面传来笃笃的敲窗声,有人低低叫着:“瑾言姐姐。”
苏瑶瑶第一个起来,提了灯凑上前一瞧,说了句是你呀,遂开了门,借着昏黄的光,瑾言才认出原来是白天见的小火者时辰。
柳雪音调笑:“哟,谁是你的姐姐呀?”
时辰听了这话,不免脸红,将手在贴里上搓了搓,含羞道:“瑾言姑娘把腰牌落在了承光殿,师父叫我来送一趟。”
“进来坐吧。”苏瑶瑶拉着他进来,他有些拘谨,低头瞧了瞧自己的鞋面子,干干净净的,才进了屋。
瑾言这才注意到他还提了一个布兜过来,问他是什么,他才道:“这是我们内监值房院里种的甜柑,眼下是收获的时候,我摘了些给姐姐们尝尝。”
说着,他便殷勤递给柳雪音和苏瑶瑶,到给瑾言的时候,又觉得不妥贴,便自己扒开来,一瓣一瓣剥开,陪着小心道,“不敢污了姐姐的手。”
“脏了我们的手不要紧,就是不能脏了司籍大人的手,哎呀呀,你这个小东西倒是会看人下菜碟。”
不愧是柳雪音,就是嘴里吃着甜的,也要酸一酸别人。
瑾言道了谢,照规矩从袖中取出了赏银,见时辰低着头,弯腰塌背,一副委身于尘的卑微模样,不免板起了脸,教育道:“三月初一内书堂考试,面试时可不能这样弓着脊背,做人总要堂堂正正的。”
时辰听了这话,连脖子都红了,一时有些难堪,嗫嚅着答应了,但也不肯要赏钱,只是说出来得急,师父还在等着自己交差,便匆匆出了门去。
柳雪音站在门口送了送,回身时瞥了一眼瑾言,不满地抿了抿唇:“我说你啊,人家孩子给你送甜柑,你怎么还教训起人来了?”
瑾言不以为然:“有什么问题么,他才十一二岁,这个时候不说,难道要等二十岁时再说?”
“呵,你这是傲慢。你觉得他低声下气是奴颜婢膝讨好咱们,可他这样的人,在宫里要求生还有别的路子么?”
苏瑶瑶怕两人因此吵起来,打圆场道:“孩子再苦,也要教的。”
“不是教不教的事儿,是她这个大小姐,总一厢情愿要求世界围着她转,若有一点达不到她期待,她就会怨天尤人,愤愤不平!”
柳雪音点评犀利,倒是一下子显出了文采。
“我……我是这样的人么?”瑾言万想不到,自己在她的眼中竟是这样的。
“不是么?我说你啊,和写《女诫》的女学究差不多,有道德洁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