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言的手,近在咫尺。萧元慎偷偷将手往袖口的地方移了移,好离她近一些。
“陛下可还习惯?”
瑾言察觉到萧元慎的动作,以为他有些不适应,萧元慎没来由一阵心虚,将手一下松开了,口里说着没事没事,心里却有些懊恼,明明自己没有半点逾矩,怎么倒有些怯。
“陛下,我们到城下了,您看,门上写着迎旭,迎接朝阳,这里应该就是东门。”
瑾言声音里满满都是欢喜,似乎真的带他来了一样。
……就……再配合她一下吧……
萧元慎点点头:“嗯,快叫守城的将军前来迎接本将军!”
哪来的将军?瑾言猝不及防,心说怎么比我还演,只好配合道,“萧将军,我们微服私访,不好惊动这旁人。”
“好吧,就依你。”萧元慎从善如流。
瑾言牵着萧元慎迈过了寝殿的隔扇门:“将军,咱们进城了,您往南看,看见那座山了吗,像老虎一样匍伏在那儿的,那就是老虎山,大家都说那里以前有老虎成了精,还是诸葛武侯过来,将虎精杀了献祭的。”
“您往西看,那是乌洞山,山下有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洞,若是掉进去了,可没得回来。”
“往北,那是漕峰山,雨神居住的地方,若是惹他老人家不高兴,天上不下雨,就要去山上赔罪,祈福求雨。”
萧元慎闭上眼,听他这样一说,仿佛自己真的置身于崇山峻岭之中。待他牵着瑾言的衣袖在寝殿里走得“累”了,就坐在“石头”上歇歇脚,他不由困惑:“怎么过了一山又是一山,难不成你家住在山洞里?”
“萧将军,这就是永宁城地利所在,三面高山险阻,又据守金沙江天险,才能成为西北藩篱,西南锁钥。咱们再往城北走,北边就是泸沽湖,安抚司就在湖畔,常备兵都在这里安营扎寨,饮马练兵。”
“听上去和中原也没什么差别。”
“差别当然是有的,这里世袭制度严格,土司的后代就是土司,奴隶的后代就是奴隶,比不得中原,可以靠读书做官为自己找一条前途。不过永宁的女子,过得倒比中原的女子要自在许多。”
萧元慎被勾起了好奇:“我听说你们那里又叫女儿国,难不成乾坤颠倒,女子在上?”
“若真是乾坤颠倒,女子在上,男子在下呢?”瑾言有意拿话逗他。
萧元慎愣住,他思忖片刻,试图以中原风俗对应永宁,颠倒过来,不由悚然一惊,心咚地沉了下去,抬起头,问了句:“那样的话,永宁的女子岂不是要娶好几房丈夫?”
瑾言:???
“不,永宁的女子不结婚的。”
瑾言顿了顿,见萧元慎歪着头,想也知道他一定瞪大了眼,满头困惑,便又补充道,“或者说,不是像中原人这样,女孩子嫁进夫家,侍奉公婆,讨好小姑,在永宁,男子若钟情一个女子,与她乘月共舞,或是与她对歌,互送信物定情,若是之后不喜欢了,便退还信物,再不纠缠了。婚后,女子依旧住在自家,有了孩子也是自家一起照顾,若是愿意,她也可以和那位男子搬出去另外组建小家庭。”
“你也喜欢那样的婚俗么,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想散伙就散伙,那岂不是……岂不是很轻浮?”
萧元慎自觉失言,话说出口就沉默了。其实他并不关心永宁女子的婚俗,但他在意瑾言的想法,或许,她正是因为认同永宁的风俗,才不愿意嫁给那些京中子弟,百般阻挠婚事?
瑾言身形微微一滞,她听着萧元慎的嘴巴里吐出了那样两个字来,近乎不可思议,而后缓缓勾起了唇角:“陛下所言甚是,永宁毕竟偏远,夷狄杂居,比不得中原文化昌盛。”
萧元慎透过丝帕,瞧见她的脸上挂着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讥讽笑容,原来这就是照妖镜的本相,不是玉兰花的温柔,也不是蔷薇的热烈奔放,是这样难看,强烈的攻击性,像毒蛇吐着信子似的。
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却莫名有些心虚。他想,自己又把瑾言往外推开了一步。
两人正尴尬,海东青从门外轻唤了一声:“万岁爷,御马监掌印太监过来回话了。”
瑾言躬身:“陛下既然有要事商议,恕微臣告退。”
萧元慎解了帕子,想送瑾言,却见她低着头,一如既往,谦恭中藏不住的傲气,拒人于千里之外,默了默才道:
“你退下吧。”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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