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言回了院子,宁琅和思格玛已提了灯在院门口迎接,妹妹淑嘉听见外面有动静,急急地从明间里步出,迎了上来:“姐姐,你怎么样了?”
瑾言握住她的手,正要安抚说没事,思格玛却先叫了起来:“血!”
她眼尖,到了亮处,一低头就看见了瑾言绣鞋和裙边沾满了血迹,她一提醒,丫头婆子们这才看见,即便镇定如宁琅,小脸顿时煞白,没了血色。
“不是我的血,我没事!”瑾言在妆台前坐定,吩咐道,“思格玛,去烧热水,我要洗澡,另外,里里外外的衣服都要换新的,身上这一套衣服鞋袜都拿去丢了!烧了!”
接着,瑾言便开始卸自己头上的钗环,手却哆哆嗦嗦,不听使唤,头发和发簪也跟着欺负起手,纠缠不清,她越发懊恼,手上的动作渐渐乱了,最后恶狠狠一气全拔了下来,砸在了妆台上。
“姐姐?”淑嘉有些害怕,对着镜中的人弱弱地唤着。
瑾言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身侧,妹妹淑嘉蛾眉低蹙,面带春愁,似乎下一秒便要担心地落下泪来。淑嘉是主母崔氏所生,与她虽然并不是一个母亲,却自小一处长大,比一母所生的更亲密贴心。她在理桐院里等了瑾言一整天,盼着姐姐早点回来,没想到回来却带着一身的血,自然又惊又怕。
她把这个娇滴滴的妹妹吓着了。
瑾言一阵心疼,喉头一哽,搂着淑嘉,却什么也说不出。怀里的妹妹乖巧温柔,温香软玉,她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却叫瑾言冷冰冰的心一点点融化了。
“哟,你们姐妹感情可真好!”夏氏拉着侯氏,两人袅袅娜娜走了进来。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老爷陈龙锡和主母崔氏紧随其后地赶了过来。
唉,又要在她的房里唱大戏了!
果然,一听说老爷来了,夏氏没有急着往前迎接,而是拉着侯氏在瑾言身边站定,热络地扶着瑾言的肩,因此陈龙锡一进屋,看到的便是她们二人正同瑾言嘘寒问暖,亲亲热热。
崔氏暗暗翻了个白眼,又见淑嘉站在瑾言身侧,心中越发不痛快!
“老爷,您总算来了,您瞧瞧,在宫里呆了一天,大姑娘这张小脸都没人色了!”夏氏语带埋怨,泼辣而直接,一下子将主母崔氏比了下去。
陈龙锡在内阁值房听说了西苑圣上遇虎之事,早知道瑾言并未受伤,但想也知道受的惊吓不会小,十岁来到帝京,在这里浸淫久了,早没有她母亲身上那股野蛮的生气。
“我听宫里太医说并未受惊,怎么回来就恶心呕吐?”
陈龙锡说这话并无别的意思,落在崔氏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思,跟着生了疑心:“那倒是怪了,还是请太医来吧。”
“不必了。只是今日搜查西苑,在乾明门外遇到了锦衣卫杀人。”
瑾言本来不想多生事端,原打算沐浴更衣之后再去问安,却不想一刻不得安宁,这宅子是比流云观的寮房热闹多了!
说归说,她给宁琅递了个眼色,宁琅立刻会意,捧着染血的绣鞋出来告状:“老爷,您瞧,这鞋是绣房新做好的,才穿了一天,就这样了,得是染了多少血。别说我们姑娘了,就是寻常男子看了,怕也要吓出个好歹来啊。”
行刑惨象如在眼前,西苑不止乾明门一个门,瑾言能从那里出去怕也不是什么巧合,皇帝这是存心要威慑她!
陈龙锡明白,压着火,他看着瑾言隐忍又有些倔强的神情,想起了依若玛,她与自己和离时也是这样,不由一阵揪心,气得将鞋子扔到地上,甩袖道:“这个宫不入也罢!一辈子嫁不出去又如何,我养着你!大不了辞官!”
那我可就成家里的罪人了!
侯氏见他气急,连忙在旁拉住,软语安抚道:“老爷,万万不可说气话。圣命不可违,平日里外面就有人说您专权擅断,若您为了一桩婚事就要抗命,岂不更落人话柄。我们知道您是疼惜女儿,可外人只会说您自视甚高,为一己私情要挟圣上,目无君父呀。”
她耕读人家出身,三言两语,便能劝解开,一时气氛稍稍缓和。
夏氏本来只想装装贤惠,没想到陈龙锡竟说出挂冠归隐的气话,想到自己膝下一双儿女的前程,顾不得其他,也忙劝道:“老爷,您可千万别冲动,大姑娘是您的姑娘,淑嘉、柔嘉、慧嘉也都是您的姑娘,二姑娘下个月就要办婚事,突然来这么一出,叫婆家怎么看?”
崔氏少不得又扫了她一眼,嫌弃她一副狐媚样,拿自己的女儿当枪使,奈何她说得在理,也只能忍耐,转过头问瑾言:“你这趟入宫,太后和万岁怎么说呢,是否要纳你为妃?”
没有,谢天谢地!
瑾言摇摇头:“封我做了司籍女官,一年后放出来,给我女户身份,婚嫁自主。明日应该就有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