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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凌出云

大莲他俩被关在藤编的笼子里,丢在一个谷仓里。小倩只是哭,哭到最后就剩下抽抽。大莲握着她的手,盘算着办法,就算这帮人打算吃了我们,也得打开笼子再吃。所以暂时不必要掏刀割笼子,就算割开也跑不出去。

此时她注意到一个人影倒掉在房梁上。那人眉目英气,头角峥嵘。年轻的脸庞消瘦清秀。那人也注意到了大莲,比着手势让她不要出声,翻身下了房梁,一身甲胄的他落地竟悄无声息。

这不是别人,正是白天来在此处的凌博。

“别害怕,我会救你们,但是现在不是时候”说罢准备翻窗出走。

大莲拉住他,说:“大侠,我有一事相求。”

凌博说:“大嫂请讲。”

大莲说:“我丈夫此时正在开封城办事,能否求大侠去开封城寻他?他叫郭三郎。”

凌博说:“开封城那么大,怕是不好找。”

大莲说:“你到我家,找一支焰火,在我家房梁上藏着”大莲把自家的地址和钥匙给了凌博,说道:“到了开封把这焰火点燃,三郎自会找你。”

凌博说道:“办事不难,可是怕到时候这帮歹人加害两位嫂嫂,小生来不及出手。”

大莲说:“你给我们放出来,给我把兵器,我杀出去!”

凌博无奈地说:“这帮人虽然是一群失心疯的农民,也有几百之众,大嫂有万般的功夫也难敌啊”不同于草寇土匪,一见血光便望风而逃,这群被控制的村民是不知道逃脱的,他们集会时候喝下草药,彻夜舞蹈。有些狂信徒割开血管以血供神,乃至燃烧掉自己一节手指也不止疼痛。这群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大莲说:“三郎会有办法的,他的马快,这里离开封城没多远,大侠想必是有办法进城门的对吧。”

凌博想了想,现在多一个人帮忙也好,于是从腰间拿出两个金瓜锤,递给大莲和小倩,说道:“务必藏好,遇事敲他的天灵盖!”大莲接过锤子,藏在宽袍大袖之下,说道:“谢过英雄。”

凌博抱拳拱手,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两块小馕饼,递给二人,随后整理甲胄衣装,翻窗消失在了夜空里。

屋外信众们邪气飘荡的的狂欢正在进行,几个形容枯槁的老者抬着一个神龛,神龛中的神像形容凶恶,三头八臂,手中分别持着降魔杵,短剑,和半个削开的骷髅。

队伍没走几步便向着神龛跪拜,口中整齐地念着奇异的经文。

百鬼夜行般诡谲的队伍环绕着浮竹村行走,走了几圈之后天亮时候,那个头戴骷髅冠的人走上搭好的法台,向着信众宣讲:“神子们!”

队伍瞬间安静下来,纷纷跪倒抬头聆听他的声音。

“天罚即将降下,天神发怒了。你们看到了经过的天兵,那些仙鹤傍身的神兵,就是天神的天兵天将!”

下面的人开始疯狂磕头,一大半磕得额头出血。

“师之所至,荆棘生焉,大军过后,必有凶年!天神的惩罚快到了!你们都要下地狱,地狱有恶鬼凶兽,啃食你肉,生啖你骨,复又长出来,常年啃食!油锅烹炸,永世苦痛。”

说罢他开始漫长的祷告,念叨着大段的经文。

仪式开始,人们跟随祷告者念叨着,饮下草药,逐渐陷入癫狂。

第一项仪式,几个老者白衣白袍,走上山顶。他们或者是被疾病缠身,或者是无儿无女,生活困顿艰难。祷告者给他们佩戴上奇异的银饰品,用曾经烧掉了三根手指的手附魔他们白发苍苍的头顶。给他们分喝烈酒。

一个老人面无表情地走上悬崖边,他的眼中充满血丝和浑浊的白雾。这是天神降下的惩罚。早年间兵荒马乱,他失去了土地流亡到了浮竹村,是喝了寺院赈灾的汤才活了下来。当时的寺院还不是这样的。他们收购愿意出卖土地的人的地产,出价比一般人还高一些,也放贷给需要的人。此后的日子,老人服侍供奉寺院的诸神。他逐渐生病,这个年纪生病没什么不对的,但是他的病症却让他不受控制地抽搐,意识开始模糊,反应变得迟缓,寺院告诉他这是对他年轻时候犯下的错事的天罚。

他回想,十七,确实和邻村的王寡妇做过错事。还有三丫头,他犯糊涂把女儿卖给了邻村的婶婶,后来听说那婶婶收养的姑娘,多半被卖到酒楼……

不过现在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天罚也是自己应得的。这让他安心。

后来他勤劳耕种,尽管寺院给的钱很少,但是他还是通过几年的积攒买下了几处土地,买了耕牛。他喜欢那头牛,给他取名三丫头,这是多年之前他犯糊涂卖出去的女儿的名字……

身上的病却越来越严重了。他时常昏睡,走着走着就睡在了路上,也开始不受控地狂笑,笑得打着滚,滚到炭火上也不自知。

僧人告诉他:天神说你早年笑话过不该笑话的人,现在天神罚你笑个够。

是啊,仔细回想,似乎确实有过这样的事情。

老人觉得自己受过够多的苦了,他现在想好好过几天人的日子。僧人们说,去神界吧,那里没有痛苦,没有病灾……至于你的牛,那头叫三丫头的……当然还有土地田产,寺院会帮你好好打理。

老人伸开双臂,山间的微风抚摸着他们的脸,让刚刚饮下烈酒的他感觉凉爽。

他念叨着经文,纵深跳了下去。

接下来是第二个老人……

第三个……

人们环绕着几个已经去了神界的人舞蹈——就如同僧人说的,世界只不过是幻象梦境,他们醒了,解脱了。

这群人是谁呢?他们是浮竹村的普通村民。或者说,他们曾经是浮竹村的村民。兵荒马乱,他们中间的许多人从寺院借贷度日,或者把土地卖给寺院。再或者是为寺院工作。几年的混乱之后基本上村子里的多数人都与寺院挂上了钩。一开始寺院还开设汤棚,赈济灾民,大长老命令每一锅汤都得是有肉的,是的,这一派的僧人不忌惮食肉,只不吃平常的肉。

接下来是复生仪式,善男信女们再饮下草药,为仪式做准备。

台上,刚刚带领大家祷告的人也带领着几个明妃,准备进行仪式。

与此同时,也是迎着日出的微光,凌博在开封城外驻马,一道焰火在开封城墙外升起。

佳人客栈此时热闹非凡,又一队人乘着马车,压过清晨的薄露赶来。

后面的徒弟们坐着板车,前面的三乘马车则是带领他们前来的掌门。

最前面的马车门分左右,最先下车的是两个腰跨两把八斩刀的护卫,护卫分立两旁,一个清瘦精神的白须老者缓缓下车,这是佛山南派短打的祖师叶武梅。

片刻之后又一伙人骑马从另一个方向赶来,这伙人黑衣黑裤,保持着军队一样的素养。甚至还打出了大旗。到了客店,利落整齐地翻身下马,领队者整理队列,有序走进了客站附近。这是一伙老兵组成的武行,师承当初丘山将军所创立的军营武艺,号称拖枪派。

之后是步行前来的众人,其中最为精神饱满遍身灵气的是泰戟门,他们个个保持着清癯的样貌,辟谷养生,怀捧拂尘和宝剑,步履轻盈,他们没有所谓的掌门或者领队,各自清修,此次前来并非为了别的,完全是因为六六在和他们交涉的时候强调此行是斩邪留正,破除祸患的行动。他们谨遵那位传说中的师长李鬼谷的训诫:

怒拳为谁握,护国安邦平奸恶,道法自然,除心魔。

与之反差巨大的是一群练散手的,他们个个膀大腰圆,穿着无袖的短打扮或者干脆赤膊,露出健硕的筋肉。他们是开封城各个小武行的联合。此行不图什么大义什么乱七八糟,单纯是六六说比武有奖金。能合理合法打架,还有钱拿,对于这群人是不小的诱惑。

剩下较小的门派帮会,也三五成群来在此处,一时间热闹非凡。

比较有趣的是,远远就能听到一个嗓音尖利的老者和车夫大声讨价还价,正是那“魂云门”的麻大师。老高本想过去看看,一看情况觉得掉价,点了一袋烟在旁边看戏。

“过瘾啊,过瘾!”朱公子在楼上拿着一个西洋玩意眺望,我知道那是望远镜,“这次民间的高人都来了,待会儿有的看!”

几个脚行的兄弟已经按捺不住,在台边借来木刀比试。各个门派则有序落座。荒野上红红黄黄一片衣装,很是热闹。

先是几个歌姬登台唱曲,一出《苦昼短》,一出《清平乐·禁庭春昼》哼哼唧唧不好听,倒是后面一首《侠客行》甚是精彩。

没有花哨的水袖舞者伴舞,单单一个一个歌姬一身轻装,手捧宝剑,矫捷地登台。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歌姬小姐姐身着刺绣马面裙,戴着两个皮护腕,利落干净。

看她脸孔像是西域的色目人,却比色目人更加温婉青秀,看上去英气十足。

蜂腰轻转,身姿灵动,一把宝剑上下翻飞。其习法融合了西洋的至高之术里的铁蝴蝶舞法,腰上的蹀躞随着舞步翻飞,姑娘面如桃花,手中剑气锐利。甚是好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歌姬反复突刺,突刺后上撩挽着剑花,宝剑宛若蜂翅,前后旋舞。我拍手叫好!台下的观众也看的津津有味。只不过更多人盯着看歌姬的大腿。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歌姬的舞步变化了,在台上回旋一周,脚步是趟泥步。然后保持一个半马步,剑若蝴蝶前后翻飞,台下丢上来另一把剑,歌姬轻轻接住,两把剑一前一后翻飞舞动。这一段又变为罗莎马刀舞。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最后歌姬轻推宝剑,看似绵软轻柔,实则全身发力,两把宝剑从歌姬掌中飞出,深深刺入场边支着幌子的木桩。

今天没白来,这歌姬绝不简单!

接着许官人阔步上台,此时他头戴金冠,身披蟒袍,这老家伙正经起来也一表子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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