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仿佛被掐住喉咙一般,骤然断开。
离开寂静的宅邸后,两人沿着平安京的街道走了很远。
阿渡觉得她有义务象征性地问一下:“你不回去吗?”
回宫里。
太阳倾洒着光芒,虫鸣在空气里回荡,麻仓叶王看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将盆地圈在中间,淡如天空一般的蓝色。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反而谈起另一个话题。
“你曾经说过,比起待在这里,我更适合离开京城。”麻仓叶王声音微顿,“这个想法,你现在也没有改变吗?”
阿渡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
“……是的。”
拥有读心能力的人,比起待在这个尔虞我诈、充斥着权力斗争的京城,不如远离这些尘世纷扰,提前退休。
直到现在,她也是这么想的。
阿渡:“发生什么了吗?”
麻仓叶王停下脚步,片刻后,他朝她看来。
“明年,我会被任命为出云国的国守。”
每一年,朝廷都会进行地方官员的人事调动。
地方官员被称为国司,职位从高到低分为守、介、掾、目,一国之守是朝廷任命的最高级别的地方官,一般由公卿级别的官员担任,每几年会进行变动。
阿渡十分诧异:“在这个节骨眼上?”
更重要的是,麻仓叶王如果不在了,谁来守护平安京的治安?
“在权力面前,有些东西是次要的。”麻仓叶王平静道,“有些人不希望这段时间我留在京城。”
被任命为出云守,从明面上来说不能算是贬职。由于只需要向朝廷交付固定的税收,这个时代的贵族经常通过担任地方的国司进行敛财。
离开京城时,国司可以带上随行的家属。
但是……
短则一年,长则十几年,国司和其家属都要在远离京城的地方生活。
夜深人静的时分,月亮高高挂在空中。
夜风卷起狩衣宽大的衣角,从五重塔的塔顶望下去,可以将平安京如棋局纵横的街道尽收眼底。
地面的事物变得渺小,视野变得开阔,这个能让人放松心情的好地方,一开始还是麻仓叶王告诉她的。
到了春天樱花盛开的时节,可以抱着猫在五重塔上赏樱。平时若是心情不佳,也可以到塔顶吹风赏月。
“……”
——麻仓叶王没有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出云。
他知道她每个月都在等什么,也知道满月对于她的意义。
每一次拉开门,每一次面对失望,她心里都有个隐秘的角落,怀着微弱却不曾死去的希望,想着也许下一次奇迹就会发生。
只要她足够坚持,永不放弃,固执地横亘在眼前的现实总有会被她撼动的一天。
好像只要重复下去,总有一天,拉开门时,她会看到不同的景色。
但如果离开京城,她就做不到这些事了。
夜风拂过脸颊,遥远的地面上,街道和房屋沉睡在静谧的黑暗里。
那个晚上,她在五重塔上待了许久。
待到四肢发麻,脸快要被夜风吹得失去知觉,她才从塔上跳了下来。
回到宅邸时,玄关前灯火未熄。
她穿过空空荡荡的长廊,路过无数空无一人的房间,银白的月光像海水一样,柔软地漫过庭院前的空地。
麻仓叶王坐在廊檐下,端着酒杯似在赏月。
阿渡伸出手,拿过他手里的酒杯,在麻仓叶王诧异的注视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我也会去。”
随着一声清响,她放下酒杯。
“我会和你离开京城。”
去出云,那个她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
她吹了一整晚的风,看了一整夜的月亮,翻来覆去思考了那么久,最后还是发现——异地恋,她做不到。
“……”麻仓叶王看了她许久,“现在离开京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我知道。”
阿渡没想过她会说出这句话:“但是现在比起思考回家的事,我还是更想和你一起走。”
为了鼓足说出下句话的勇气,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对麻仓叶王说:
“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