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怎么样？尸检结果如何？”郝玥看着丁凯走进办公室，但是发现他的神情并不对，忍不住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办公桌对面的丁凯。

丁凯刚从大王乡派出所回来，今天一早被大王乡派出所通知，关于张前进失足落水的案件基本审理完毕了，他就马不停蹄的开车去了。

“结果出来，但是不是我们想过要的。张前进体内并没有发现LSD，但是酒精含量却高达117mg/L，看来这个确实是醉酒后失足跌落的。”丁凯有点无精打采地放下手包，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哦，那看来是那几个一起喝酒的人说的话有问题了，还说刚喝了几小口就出去打电话了——”郝玥突然想到了什么，“查没查他打的电话呢？”

“查了，问题就在这个电话上。是他们村里一个人，给他打的。”丁凯从包里拿出一份审讯笔录，接着说，“人也找到了，刚开始还不老实，说什么是为了村里办喜事的事，找张前进周末去帮忙。但是，派出所认识这个人，这个人有盗窃的前科，所以在民警再三审问中，这个人才全交代了。原来这个电话是他俩正在商量，如何把污水厂里一根检修用的备用电缆，偷出去卖了的事。这也是为什么张前进不敢当着其他喝酒的人面，打电话的真实原因。”

“啊！监守自盗呀！”郝玥不禁有些失落，确实落差有点大，虽然内心深处不是盼望，但是也没想到就是一个盗窃，还未遂的小案子。

“可不是吗！派出所还调看了污水厂监控视频，发现张前进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生化池走，在生化池底下的一个检修房待了一会儿后，又上了生化池。最后在生化池上面的通道走了几遍后，忽然之间就晃晃悠悠的翻身，从护栏上落进了生化池。由于生化池上照明有限，但是仍然可以从监控上看到，他刚掉进生化池时，还曾在水里拼命地挣扎来着。估计也大声喊叫来着，可是由于是晚上，没有人出来巡视，监控室和值班室又离得较远，根本听不到。所以没一会儿，人就被水淹没了。将近50分钟后，才被人发现。”

“哎，”丁凯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后来派出所的人跟厂里的人一起去查看那个检修房，在一堆工具底下，发现了藏着的被已经割断的数节电缆。看来是张前进趁着深夜，偷偷地去现场摸情况，和同伙策划盗窃出逃的路线时，站在生化池上，被风一吹酒精上了头，一没留神掉了进去。最可气的还是那个同伙，发现张前进的电话打着打着，突然就打不通了，也没有马上报警，错过了救人的时间。而又在事发后，当听说张前进被淹死了以后，为了隐瞒自己的策划盗窃的罪行，也没敢报警，更没有主动说明情况。”

“派出所已经批捕了那个小子，据那个小子交待，是张前进拉着他干的盗窃污水处理厂物资的勾当的，已经干过4、5次了，废铜烂铁的卖了一万多块钱。民警也去污水厂核实了，污水厂的人一统计才发现，他们所谓的废铜烂铁，有一部分确实是废旧的设备上拆下来的，但其实大都是库存的备用物资，电缆、水泵、管线等，甚至连一些防洪物资，他们都给盗窃出厂了。而张前进每次都声称是正常的损耗，都按报废处理了。派出所已经查抄了他们销赃的废品收购站，从里面搜出了还没有处理完的一部分水泵的转子、定子、电机等，和动力电缆的铜芯、铜丝。”

“这下张前进家属的赔偿问题，可就难办了。开始还以为是厂子的责任事故，现在发现是自己倒卖公家物资，虽然本次盗窃的事实并没有完成，但是人证、物证全部都齐全。家属再不承认，法律也不会允许放过去的。”郝玥喃喃地嘟囔着，她内心深处确实有一些不忍，因为自己的过度敏感，造成了张前进目前的‘死有余辜’，想着那一家老幼现在肯定是绝望至极，将来估计还要进行盗窃物资的赔偿……哎，她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呀！

“你也别过分的自责了，结果可不是我们常人能预料到的——绿环公司却做出了出人意料的表现。”丁凯忽然神秘兮兮地说着。

“哦，什么出人意料的表现？”

“他们不仅决定不追究张前进的盗窃事实，而且还提出继续对张前进的家属进行物质上的补偿，在原来20万元的赔偿基础上，再增加30万元。理由是……”丁凯看着郝玥吃惊的眼神说道：“张前进是这个厂的老员工，虽然犯了一些错误，但是错不至死，为了让他的家属能够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也为了他的家属能够在未来的日子里不至于变为贫困。所以企业愿意承担这一部分费用。”

“哦，”郝玥沉思着，“这么说，绿环公司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理由却是说得过去，表现得不仅大度，而且还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企业，积极响应**‘脱贫攻坚’的号召。可是，为什么开始的时候，不这样呢？而偏偏是——”她看着丁凯。

丁凯也点点头：“对，而在我们警方怀疑死因之后。”

“对，在我们决定尸检之后。”郝玥开始根本没有意料到，张前进的死因会和方成霞的死因没有关系，她甚至有些失望。但是现在，她又好像是一个猎手忽然发现了猎物的踪迹一样，内心深处突然就涌出来一股莫名的激动。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丁凯看着郝玥说，“首先感觉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转折，同时，这很有可能是某些人的一种‘失误’。”

“嗯，看来这里面还是有鬼，我们还是可以按照这个思路查下去。”郝玥越想越兴奋，“那我们赶紧追查乔楠那条线吧，听说他已经出院了，大周他们还在暗中盯着。要不我现在就让佳禾约一约他吧。”

“嗯，是时候了。你稍等一下，我先请示一下顾队。”丁凯还是比较老练，做事也讲程序。

当丁凯跟顾子健汇报完了之后，顾子健也同意他们开展下一步行动，但是反复叮嘱他们，要暗中进行，不要引起‘某些人’的过激行为。

“佳禾，你帮我约一下你们公司的乔楠吧，就说我们有些事情要和他了解一下，看看他有没有时间，身体允不允许？”郝玥把早就编辑好的微信发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佳禾的微信“好的”就发了过来。

在一段时间的等待中，佳禾的微信迟迟没有发来，郝玥感到有些奇怪，就又发了一条过去，“怎么啦，没联系上吗？”

“我把事情发过去了，但是乔楠还没有回话，有可能没拿手机吧，很急吗？要不我打电话？”

“哦，这样呀，不用，你等他的信息吧，不用打电话。人家不是还在养伤吗？别打扰到人家。”

“好的。”

这一天，佳禾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第二天，丁凯问了一下监视乔楠的大周，大周说这两天都看见了乔楠早晨从小区的西门出来遛早，左臂还带着固定用的护具，但是看着有点步履蹒跚的，应该是伤还比较严重。

丁凯和郝玥商量，不行今天就让佳禾给乔楠打电话，他的身体接受他们的询问应该问题不大。

正说到这里，‘叮铃’一条微信发到了郝玥的手机上。

郝玥拿起来一看，冲丁凯点点后，“约好今天下午三点，在大成路翠微商厦的星巴克见面。”

“好，那我们就准备一下，下午一起去。”

四十一

田满江从今天开始正式解禁了，他迫不及待的拿起手机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健康码，确实已经变绿了。他穿戴整齐，把手机、钥匙、钱包，统统放进手包里，夹在腋下，在门厅开始换鞋。

金凤霞今天也要去父母家把金雅鑫接回来，毕竟父母年岁大了，整天看着一个4、5岁的孩子，精力有些不够，这段时间她为了照顾田满江，都不敢去看闺女。今天终于解禁了，她思女心切，恨不得马上见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好好的抱一抱，亲一亲。

金凤霞看着田满江要出门，就跟过来问：“你不陪我去接闺女吗？”

“哦，公司有点事，这都复工复产了，好多的客户和订单都要处理。”田满江头也不抬，就像在跟一个保姆在说话一样。

金凤霞很是不高兴，因为她以为田满江会和自己去父母家问候一下，毕竟两位老人照顾女儿这么长时间也不容易，可是没想到田满江竟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一解禁就又开始不着家了。其实她心里清楚，田满江估计是想去看看他的老婆和孩子。毕竟这么久了，为了照顾她的感受，在她面前，他不仅不好意思视频，而且连打电话也不敢……哎，她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作孽呀！

“那我去把闺女接回来，晚上一起吃饭吗？”金凤霞知道孩子需要父亲，不能破了这条底线。

“晚上，算了，今天约了客户吃饭，估计回来很晚，你俩在爸妈家吃完饭再回来吧，不用等我！”田满江说着，站起身来，开门走了出去。

田满江走到停车场，开着他的那辆别克君威出了小区，径直向着位于永定路58号的新大陆仪器仪表有限公司驶去。他并不知道，后面一辆黑色的帕萨特也悄悄的跟出了小区。

田满江知道佟福贵已经被拘留了，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怕得要命，因为他已知道上次询问过他的那个女民警，又找了个借口，在物业管理处询问过了金凤霞。这分明是对他的不信任，而且金凤霞已经把他们俩的事情全部交代了。他开始还认为警察马上就会对他采取措施呢，因为他目前毕竟是和金凤霞非法同居，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犯罪，会判他多少年。

但是，一个礼拜过去了，警方好像对他并不感兴趣，根本就没搭理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知道一点，那就是幸亏没有让金凤霞知道他生意上的事情，否则，那可不是非法同居那么简单就能混过去的！

他早就收到了佟福贵给他发的微信，估计那时警察还没有抓他吧！但是明显感觉到佟福贵很紧张，让自己尽快去帮他把‘尾巴’处理掉。他也用同样的‘暗语’通知了‘尾巴’，至于‘尾巴’如何做，他可就管不着了，第一这跟他没关系，第二他也不想参与过多，再把自己装进去。可是，他还是留了个心眼，警察既然几次三番地找到自己，估计是有些怀疑他，搞不好对自己再上点什么刑侦手段，这可不好说呀！所以，他发出警告后，就再也没和‘尾巴’联系，就是怕引火烧身！直到今天解禁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要亲自看看‘尾巴’处理掉没有。

现在已是上午十点半，早高峰早就过去了，可是永定路上的人和车还是那么多。他真的不知道那几个人是怎么想的，北京城那么大，在哪儿选块地开公司不好，偏要在这儿。长安街南有个学校，长安街北有个医院，永定路这条路每天早晚高峰堵得要命，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就连现在暑假，还没开学呢，都堵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