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果然管用,话音一落,吵吵的人群立刻安静了许多,只有后面没听到的人还在继续叫喊着,但是很快也被身旁的人劝阻了,“别嚷了,听村长的。”“村长说了,别嚷了,听他们领导怎么解释。”……
丁凯走到村长面前,伸出手,“村长您好,我希望您听我解释一下。”
村长没有伸出手,但是看见丁凯的手伸在半空,并没有缩回去的意思,有些尴尬地也伸出了手,和丁凯轻轻地握了一下。
丁凯一看村长能够接受谈判,于是掏出了警官证,给村长亮了一下,同时略微压低了一下声音,“村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村长看了一眼他的警官证,心想这虽然是叔伯侄子的事,但毕竟不是自家的事。本来也是被大伙推到了前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跟警察闹僵了,以后自己的乌纱帽还想多戴几年呢!先听听这个当官的怎么说吧,于是点了点头,回头跟身边一个小伙子说:“你让人去劝劝二嫂子,这出殡她本来就不应该来,墓地她更不能去,让她先回去,就说有我呢。别她再出个好歹的!另外,让那些人也别吵吵了,等我听警官说说情况再说!”他的话带着一种威严,那个小伙子一听,赶紧转头朝着瘫软在地上的老太太走去了。
丁凯伸手一让,他俩就朝着丁凯的车自走去。丁凯和村长一起上了车,都坐在后排,丁凯拿出烟让了一棵给村长,村长开始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丁凯连忙给村长点着了。
“您是村长,肯定也是**了。”丁凯笑着问。
“嗯,我是**。”村长吸了一口烟,接着说:“警官同志,您不知道,这个死者张前进是我的叔伯侄子,五服之内的。他父亲死得早,他妈也是我二嫂子,那,”他伸手指了一下瘫在地上的老妇人,“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不容易,这结婚没几年,孩子还这么小,您说,人就这么没了。”
“是是是,”丁凯附和着,“我们听说是意外。”
“可不是吗,他在这个北郊污水处理厂做临时工,已经五、六年了,听他们同事说,中午几个人喝了酒,他出去打电话,失足掉进了生化池淹死了。这肯定算意外!”
“嗯,算意外,也不算意外。”丁凯突然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哦,您这是什么意思?”村长立刻停止了吸烟,疑惑的问着。
“您想想呀,现在酒驾还分好多种呢。什么酒后驾车、醉酒驾车等等,这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酒量也不一样。据我们了解,当时他们好几个人,才喝了没多大一会儿,张前进还是很清醒的,出去接电话,怎么就会掉进生化池呢?”丁凯其实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他完全是在胡诌。不过他说的话全都是含糊的字眼,故意把苗头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
“是呀,”村长开始进入到了丁凯的设计的思考模式,“前进从小我是看着长大,村里所有的红白喜事他都帮过忙,他们这群后生里,他不算能喝的,可也不至于没喝多少就失足掉进池子里淹死吧,再说他也会游泳,即使掉进去,也会挣扎喊人的,怎么可能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淹死了呢?”
“是吗?他还会游泳?”
“当然了,我们村外面就是北小河,常年有水,夏天孩子们成天在里面泡着,发水时,多危险,他们还不知深浅地跑到河里抓鱼呢,我就亲眼看见前进他们几个在小河里抓鱼,那年水可大了,连小桥都淹了,我看着都害怕,可是他们却还在里面扎猛子呢!”
“啊,那水性很好呀!”丁凯继续牵引着村长的思路。“所以说,我们警方其实怀疑这里面有问题。”
“有问题,有什么问题?”村长忽然睁大眼睛,吃惊地问。
“不是,不是您老想的,”丁凯知道村长在怀疑谋杀,“我们警方怀疑这个单位的安全措施有问题,他们想逃避他们的责任。”
“哦,是这样呀!嗯,有道理,肯定是安全措施有问题。”村长虽然不懂什么是安全措施有问题,但是觉得连警察都怀疑,那一定有问题。他看着丁凯说:“那我们怎么配合呀?”
“因为不知道死者生前到底喝了多少酒,究竟是饮酒呢、还是醉酒呢?所以应该通过尸检,如果体内只存在微量的酒精,甚至是没有酒精,那么就一定能够把这起死亡定性为‘责任事故’,到时出事的单位不仅要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还有承担必要的民事赔偿。目前这个单位之所以没有跟你们好好地坐下来谈赔偿的问题,就是因为你们手中没有有力的证据。”丁凯接着说,“当然,也有可能体内的酒精含量很高,但是我个人觉得这种可能性即使有也不大,就算很高吧,那家属这边也做到一个心里明白了。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您说对吧?”
“我明白了。”村长突然转过头来,满怀感激地看着丁凯,“谢谢您了,警官同志,你们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呀!我马上去跟家属商量一下,还是尸检一下更靠谱!”
三十七
乔楠看了一眼手机,凌晨0:20。他在病床上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手术是头一天下午16:30做完的,他17点钟被推回到了病房。之后护士要求他不要睡觉,坚持6小时后下床活动。他在巨大的麻醉感觉中,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地熬着,由于他是上午11点就被推进手术室的,已经连续十多个小时没上厕所了,他实在憋的难受,本来应该在夜里23点才能下床,可是到了21点,他就慢慢悠悠地起来了,当时他躺着的时候,意识还比较清醒,但是刚一坐起来,严重的头晕脑胀让他差一点又躺了下来。
他大约适应了一两分钟,才开始在地上找拖鞋,终于登上了脱鞋,他开始试着下地,缓缓的站起身来,扶着墙,他慢慢地往厕所走,这时他只感觉到双腿非常沉重,有点不听使唤,头很晕,胃也很难受,还有点恶心的感觉……
上完厕所,喝了口水,吃了点晚饭,浑身上下感觉到了充实,特别是胃。他坐到了床上,慢慢地侧身躺下,这时麻醉感已经逐渐消失了,但是伴随而来的是伤口处的疼痛。左肩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固定纱布的胶布粘在脖子上,让他头都不能随意的动。
肩部手术刀口的疼痛感,让他的大脑更加的清醒。隔壁大叔那异常刺耳的鼾声此起彼伏,也搅得乔楠无心睡眠。
隔壁的大叔今年65岁,是个河北省的农民,他本来是在大兴的一个绿化单位当临时工,据说就是给树和花,浇浇水、除除草。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输水管线的填埋过程中,这位大叔从不到一米高的平台上面一头栽了下来,当时脖子就断了,初步诊断颈椎骨折,120给送到了大兴医院,可是医院没有能力、无法治疗,只能转院到301医院,301急诊诊断后,确诊为颈椎骨折,让回去等床位,可是这位大叔头都不能动,只能平躺着,上哪儿呆着呢?那个绿化单位的负责人赶紧通知家属来北京处理此事,由于这次输水管线本来是个专业工程,绿化单位为了省钱让一帮临时工干,结果才出了这次事故,绿化单位也知道事情严重,所以一直满足家属的一切要求,先给打了20万元作为医疗费用,答应后续也会负责到底,就是怕家属闹事。
这个大叔受伤后只能平躺着,脖子上戴着颈托,足足在大兴医院躺了一个礼拜,301才通知有了床位。就在乔楠刚转到骨一科病房的下午,这个大叔也转了进来。估计在大兴住院条件很差,再加上没有人护理,这位大叔刚一住进病房,他女儿赶紧请了一个护工大姐。幸亏找的这个护工大姐,是他们这个科室的明星护工。护工大姐一给大叔清理身上才发现,这个大叔双腿还都沾着一个多星期前干活时的泥,背部、臀部已经有了痤疮,内裤上还有大便等等……
这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大叔肯定是一直没有休息好,在护工大姐的细心照料下,大叔终于舒舒服服地睡起了大觉。可是这个大叔不知是太过劳累,还是天生能睡,住院以来每天都能睡18个小时以上,基本上除了吃饭和医生护士治疗外,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是在不停歇的睡觉。大叔的睡眠质量提高了,乔楠就痛苦了,自从和大叔一个病房,乔楠就彻底失眠了。大叔的鼾声不能用如雷来形容,因为不仅声音大,而且穿透力还很强,即使乔楠戴着耳机,把音乐开到最大声,也无法成功地阻挡那个无任何规律的鼾声,袭扰着大脑皮层中的神经。他天天失眠到绝望,在临近黎明的时候,才会疲倦不堪地将要陷入睡眠状态,然后,就又被清晨忙碌的护士们打发下床收拾个人内务了。
乔楠总是在想,大叔不容易,一看这困劲儿,就知道受了多大得罪,自己应该多体谅点、多将就点……
乔楠再次被一长串的鼾声从睡梦中惊醒了,突然鼾声终止了,不,是呼吸中止了……乔楠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他虽然知道这是打鼾的一般情况,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吸声,但是他还是怕大叔出现意外,所以他就在黑暗里紧闭着双眼,静静的侧耳听着,慢慢地等待着……。可是,感觉过了很久,吸气声还没有出来,大叔不会真出问题吧?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开始在内心慢慢地读秒,1、2、3……“齁——”一声震耳欲聋的吸气过后,又恢复了连绵不断、错落有致的鼾声了……
肩部现在的疼痛,已到了人无法忍受的程度,他右手试图去摸摸左肩,想了解一下这一刀口,到底剌了多长,可是手触摸到的是厚厚的纱布。他一直平躺着,左臂使劲夹着腋下,因为一离开身体,锁骨就会被牵扯的疼痛,护士在他的左臂下面垫着一个枕头,这样可以不让他的左臂悬空。他已经醒了很长时间了,死活睡不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不,是浑身都很难受。他想换个姿势,侧身躺一会儿,缓解一下。他慢慢地用头、臀部将背部顶起来,再用脚和腿慢慢地往右侧转着身体,“哎呀——”肩头像是被撕裂的感觉,又像是被灼烧的感觉……但是,他还是忍着疼痛,侧过了身,这个时候左手又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放在身体上,悬空的感觉让他的身体左右摇摆,无法找到平衡。于是他想再让身体多向右转一点,以便试着用左拳撑住床,但是由于左臂不能伸出去,所以身体就要非常倾斜,才能撑到床,但是这样引起了肩头更大撕裂感,他终于放弃了,慢慢地又回到了平躺的状态,但是后背和浑身又酸又麻,疼痛不已,他实在没办法了,之后再次侧身,右手拉着床的扶手,腿和脚,还有臀部一起使劲,坐了起了……
这已经是今夜第三次坐起来了,他看了一下手机,3:15了,很显然离天亮还很早,但是躺在床上又睡不着,还是坐着待会儿吧!
深夜的黑暗中,他瞪着眼睛坐着,他想到家里书柜中那个,每到晚上就会发出荧光的法老的守护神,再想到画桶里装着的斯芬克斯那副画,他就会觉得,最近发生的怪事会不会跟这些东西有关呢?
这些东西他是在十几年前去埃及时买回来的,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既然到了埃及就要带一两件纪念品回去。他记得,当时同行的人还劝他,这些东西不吉利,都是守护法老灵魂的。他当时不置可否的笑一了笑,心想那兵马俑呢,那更是殉葬品了,家里不是照样也摆了几个,我怎么没看过闹鬼呢!
那尊法老的守护神是一个眼镜蛇的形象,而斯芬克斯是画在一张莎草纸上的。当年,他们一行四人被导游带到一处开罗郊外的商店里,一个埃及人先是向他们推荐香薰和香水精,其他的人都买了一点作为给家人和朋友的礼物。只有他看上了这两件物品,当时他被那尊守护神的奇特外表所吸引,同时对旁边挂着的这幅斯芬克斯狮身人面像的画感到新奇。那个人跟他介绍,这是他们埃及一位红极一时的大画家的作品,用的纸又是他们埃及特有的,所以这幅画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都很高。他肯定是以为乔楠是个收藏家了。乔楠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出牌的套路和别人不一样,他并不是哗众取宠,也不是标新立异,他就是相信‘眼缘’,只要看上了眼,就是有缘。于是,他和埃及人讨价还价一直定格在了1000刀,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收藏了这两件‘纪念品’。
回国之后,他就把它们放在自己的书柜的最顶层,很少拿出来欣赏,本来想找个时间把画裱起来再挂上,但是也一直没有遂了心愿。但是,最近的一系列事情,让他有一天晚上突发奇想,重新又审视了一遍这幅斯芬克斯的画。谁知第二天,意外就一下子‘从天而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