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到底出了什么事?”丁凯一边开车上了西四环,一边问着副驾驶坐着的郝玥。
“重大发现,方成霞的死亡并不是偶然事件。”郝玥答着。
“哦,什么意思?”丁凯非常疑惑地问。
“绿环公司在方成霞死后的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又出现四起意外,其中三起死亡,第四起差点死亡,结果是重伤。”
“什么?”丁凯思考了一下,赶紧对郝玥说,“为什么断定是‘意外’呢?”
“第一起方成霞‘失足坠楼’,第二起‘球场猝死’,第三起‘酒后落水溺亡’,第四起‘跳楼自杀’,第五起‘高空坠物’。”郝玥看了一眼丁凯,“这几起表面上都是‘意外’,所有的家属和当事人都没有怀疑有人为操纵的可能,所以都没有选择报警,其中两具遗体已经没经尸检,在第一时间火化了。如果不是我们发现‘方成霞案’体内有LSD,被我们列为疑似命案,否则随着方成霞的尸体火化,这一系列‘意外’,即使我们感觉有问题,也没有丝毫证据可查了。”
“你的意思是,还有一具尸体没有火化?还有一个活着的证人?”丁凯眼神忽然闪出了光芒。
“是的,尸体就是那具‘酒后落水溺亡’的,由于家属和绿环公司尚未达成赔偿协议,所以尸体暂未火化。而那个‘死里逃生’的证人,正在住院,等着手术。”郝玥皎洁的笑了笑,“证人这事,还好办,我们火速派人去保护。但是尸体这块,目前情况不明,如果还没有火化,那我们就有机会拿到证据,但是,如果双方协议一旦达成,那么相应的证据就会被销毁了。”
“对,但是关于尸体的尸检,我们必须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家属一定会闹事的,现在网络媒体这么发达,我们必须考虑后果。”丁凯一边开着车,一边沉思着。
“我们还要先说服家属,让家属同意尸检。否则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光靠臆想,估计连办案的派出所都很难说服。”
“对,先给顾队打电话吧,让他首先派人去保护证人;同时再想办法先把尸体控制起来,等我们赶到后说服家属。”
“好,我马上打。”郝玥拨通了顾子健的电话。
当她把目前掌握的情况和碰到的困难告诉顾子健的时候,顾子健说:“证人的事情,你们不用管了,我马上派人去24小时保护。至于尸体方面,你们先往事发地赶,我马上联系当地的刑警队,让刑警队联系当地派出所,先把尸体控制起来。你们到了以后,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家属同意尸检,这是命令!”
“是。”郝玥挂断了电话,吐了吐舌头,“官大一级压死人呀!我还想让他帮我们出出主意呢,没想到人家一脚就把球踢了回来。”
“呵呵,顾队也是个好领导,他现在首先考虑的肯定是‘控制尸体’,至于如何说服家属,他肯定认为是个小事,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丁凯笑着说。
“嘿,师兄,你这个人可不实在哈!你的意思,这办法只能我一个人去想了,你倒是摘得干净!”郝玥故意生气的把嘴一噘。
“你看你,小女生就是小女生,我哪句话说不关我的事了,这个案子咱们要一起完成,我怎么可能会把你一个人往前线上推呢!”
“这还差不多。唉——”郝玥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你和经侦的正在银行查账,有发现没有?”
“有,而且不少。绿环公司的进出账目,表面上数目上没有丝毫问题,但是,其中的进账,很多的可能涉及到关联交易,那些所谓的‘业主’、‘甲方’,很多都是他们系统内部的,而且多年以来就那几个单位。出账方面,也有类似问题,那些所谓的‘供货方’、‘分包方’,尤其是大额交易的,也经常出现同几家公司。至于这些买卖是否合规和合法,还需要查证这些招投标手续和买卖合同是否有猫腻。同时,涉及到的合同价格和设备单价是否合理,还要找物价部门出具参考的市场价格,再进行比较,才能查证。”丁凯叹了一口气,“哎,反正这个公司的问题,绝不止关联交易和暗箱操作这么简单。”他突然小声说,“我怀疑有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
“这么严重,那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发现呢?他们是国企,每年不都要面临审计吗?他们换了四、五任**,**退休、转岗难道没有离任审计吗?”郝玥实在不敢相信,目前国家管控的这么严,竟然还有这样的‘官仓鼠’!
“是呀,这些疑问,都会随着调查的深入,而慢慢地摸清楚。狐狸再狡猾,也逃不出猎人手中的猎枪!”丁凯自信地说到。
“铃铃铃——”郝玥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电话一听,是顾子健,只听顾子健在电话里说:“郝玥,你跟丁凯说一下,我已经通过海淀北小河刑警支队,联系到了北郊污水处理厂所在的大王乡派出所。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是,派出所已经出具了死亡证明,尸体是一直停放在当地的医院的停尸间,但是医院说,今早已经拉往当地的殡仪馆了,具体火化了没有,他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们已经派人去殡仪馆了,不惜一切代价暂缓火化,你们要加快去说服家属,否则如果引起警民之间的矛盾,后果会很严重。”
“是,我们一定火速赶到。”郝玥斩钉截铁的答应道,突然她眼珠一转,又问了一句:“报告顾队,如何劝说家属暂停火化,进行尸检。嘿嘿嘿,我们两个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您有没有好的法子呀?”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们两个‘神探’,还用我帮你们出主意?别让我小看了你们!”顾子健半开玩笑,半命令的说着。
“是!保证完成任务。”郝玥这下不敢再跟顾子健逗贫了,马上答道。
丁凯等着郝玥挂上电话后,安慰她道:“你别怪顾队,哈!他这个人我了解,他希望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而且不会因为你有能力,而故意给你制造障碍和难题,反而会给你创造更多体现价值的机会。但是反过来,如果你没有这个金刚钻儿,他也不是一位菩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他绝不养闲人。所以咱们队里有个规矩,或者说传统吧,就是安排下来的事情,都跟拼命三郎似的,往前冲着干,不怕出问题,因为出了问题顾队都给兜着,如果交代的事情没有能力办呀,呵呵,那么很难在队里立足,几次考验之后,就只有一条路可选喽,自觉申请调岗吧。”
郝玥一听,心想难怪来了这个刑警队后,很少看见大家在办公室聊闲篇、侃大山。平常大家都撒出去,一个人影都没有,但是一开案情分析会,好多都没见过的生面孔,就全钻了出来,大家畅所欲言,毫无顾忌,经常是群策群力,脑洞大开的场面。可能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宽松的办公环境,和用人不疑的领导态度,才每年都能够把刑事案件的侦破率大大提高,成为分局甚至市局的标杆吧!
郝玥不再多说了,闭上眼睛,专心的梳理着细节,策划着谈判策略,苦苦思寻着说服家属的方法。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的车驶进了海淀区大王庄乡殡仪馆,刚开到院里,就发现有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停在殡仪馆南头的停尸房门口。同时门口还聚集着一大群人,至少有二十多人。他们围着一辆金杯车,金杯车上挂着黑色的花和幔布,一看就是灵车。
其中有四名身穿制服的民警挡在灵车前,正在跟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人解释着什么,这个人周围还围着一群三十多岁的小伙子,推推搡搡、面红耳赤地跟警察嚷着什么;一个身穿孝服的女人,在两个腰系白绫女人的搀扶下悲天动地的号啕着,周围也围着一群女人跳着脚的骂着、嚷着;不远处还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正抱着一个身穿孝袍的五六岁的小男孩瘫坐在地上,周围也围了一群岁数大的女人在劝着。
整个的场面非常乱,群众们都表现得群情激奋。而那几名民警已是满头大汗,尽量的和群众保持距离,一边和带头的人交涉着,一边维持着秩序,让群众们不要靠近灵车。在人群中,还不时地有人拍照、摄像,吵吵着要把这场面传到网上。
丁凯和郝玥一看这场面,连忙下了车,首先穿过人群,郝玥赶紧上前对那几个正在拍照、摄像的人义正言辞的说:“如果你们要把视频或者照片转到网上,请做到信息的完整性,千万不要断章取义,否则,如果引起纠纷,警方有追究你们法律责任的权利。”她不说还好,一说群众的情绪更加激动了,都嚷着‘警察违规执法’云云。
丁凯借机赶紧挤到灵车旁,其中一个民警伸手拦住他,他连忙解释是丰台分局的,其中一个岁数较大的民警一听是丰台分局的,赶紧走过来,把他拉到灵车后面。
“您好,我是大王乡派出所的,你们怎么刚来呀?”民警看了丁凯的警官证后,不理解的发着牢骚。
“真对不起,我们也是刚得到的线索,知道事情紧急就马不停蹄地往这儿赶。您跟我说一下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嘿,别提了,这个死者张前进都在医院的停尸房停了快三个星期了。就是因为家属一直在和出事单位协商身后事,可能是双方一直无法达成一致意见,所以这么长时间了,事情也解决不了。出事单位的态度非常的蛮横和强硬,这边死者家属孤儿寡母的,心里可能觉得理亏,没有办法,最后还是接受了出事单位提出的赔偿协议。这不,本来定好的是今天火化,然后直接下葬。我们接到分局要求来劝阻火化,正好尸体刚拉到这里。我们刚一阻止尸体进去火化,这堆家属就上来和我们理论,让我们说为什么,我们也说不清楚,所以就一直僵在这里等你们来。刚开始,我找了一下死者的堂叔,也就是领头的,他是这个村的村长,这堆人都听他的。我跟他说要稍微等一等,等我们领导来了再跟他解释,但是他不听,非说墓地都已经开棺了,不能耽误下葬的时辰。这不,我们双方就对上阵了。”民警冒着一头汗,跟丁凯接着说,“你们如果再不来,我只能跟所里搬救兵了,我们开始准备不足,不知道今天人家就要活化,所以就我们四个人来了。”
丁凯想了一下,看来事情必须从领头人突破,而且不能再引起更大的骚乱了,他跟民警说:“这样,我跟那个领头的人谈一下,你们先尽量维持秩序,就不要再找援兵了,否则事情就更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那好吧,我带你过去。”民警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丁凯走到灵车旁边,那个五十多岁时的男人一看,知道丁凯应该是个领导,可以解决问题,就立刻会意的跟周围的人大声说了一句:“好了好了,别嚷了,他们领导来了,看他们领导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