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上吊本就只是无奈之下的要挟手段,太医也说没有大碍。再者,她听说瑾言有法子可以试一试,心里也燃起了希望,放宽了心,跟淑嘉、瑾言一起用了晚膳,两个姨娘夏氏、侯氏又过来请安,不痛不痒关心了两句,夜才渐渐凉了下来。
直到陈龙锡安排了萧元慎歇下,从前院过来,瑾言和淑嘉才退了出来,姐妹俩携手从廊下走过。
夜风送来蔷薇甜甜的香气,淑嘉因为瑾言回来欢喜,也为她明日一早就要走怅惋,有些闷闷的,瑾言以为她是为婚约烦恼,于是摩挲着她的手安慰道:“婚事的话,你不必担心,我已想到有个人或许能从中调停,退掉这桩婚事。”
淑嘉却道:“不是我要咒谁,可我巴不得能当个望门寡,嫁进别人家里,不认识的人突然就成了你的长辈,哪有在家自在。其实这些倒无所谓,我只是怕姐姐把娘的话听进心里去,不跟我亲近了。什么阿猫阿狗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咱们两个能永远亲亲热热。”
廊下悬着羊角灯,光从不十分清透的明瓦里泄出,转成淡淡的黄晕,给夜色镀上一点温暖的边。
淑嘉的眸子黑漆漆的,耀着光,因为单纯而格外真诚,有时瑾言真羡慕她,她似乎总是心口如一,轻松地说出心里话来。瑾言回握住她的手,郑重地嗯了一声。
淑嘉问:“姐姐,是不是明天就要回去?”
瑾言道:“是呀,就像暂时签了个卖身契,那身官服就是枷锁。”
淑嘉嘻嘻一笑:“可是在我看来,姐姐可厉害着哩。我去参加诗会,诗社里的闺秀们说起过,说你很得陛下和太后的信任,日日不离左右。那个礼部侍郎家的孙月尊还想送我礼物,希望你能在太后跟前说两句话呢,她呀想进宫。”
瑾言诧异:“进宫?”
“对呀,陛下肃清了科举舞弊案,那些考生们自发写诗称道,风评好着呢,那些女孩子们本来还担心他纨绔浪荡,这下可都变了态度!”
淑嘉说到这里,想到了萧元慎的人品,才好奇问道,“陛下,真的很风流吗,他和之前的那个叶娘子是怎么回事呀?”
瑾言想到萧元慎那青涩的样子,摇了摇头:“不清楚,这都是过去的事情吧。”
淑嘉松了口气:“听姐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嗯?”
“我本来还担心姐姐可能日久生情,现在看来姐姐对他一点也不上心,太好了,看来姐姐并没有喜欢他。”
她这样说着,瑾言眼前却浮出那一夜的吻来,虽因为那道雷电没落在唇上,却是那样的惊心,叫她肌肤泛起细细的涟漪,想到这里瑾言的耳根子莫名发烫,有些心虚起来。
淑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轻松许多,一时舍不得进院子,想到牡丹盛放,于是叫丫鬟提着风灯,拉着瑾言去园里坐坐,偎着美人靠说说话。瑾言道:“这里黑黢黢的,哪是什么说话的地方,亏得不是夏天,不然都喂蚊子了。”
淑嘉才不在乎那样,闭着眼轻轻道:“你听,有风吹过,还带着花香,还有虫鸣的声响。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要是能一直这样安静过一生就好啦。”
瑾言摇摇头:“你喜欢诗情画意,不拘小节,那林彦回偏偏爱钻研律法,刚直古板,或许真不是一路人,婚事当真退了也不错,到时候再找个有些情趣的。”
“姐姐不要胡说了,嫁什么人,哪里是咱们能决定的。”淑嘉啐了一声,转而又好奇问,“不过姐姐到底想了个什么法子,能让林家主动退婚。”
瑾言抬眼看着站在花丛边的丫鬟们,离得远远,听不到她们的话,这才娓娓道来:
“既然这婚事关系着两家名声,咱们两家都怕恶名远扬,不如索性演一出好戏,成全咱们两家的名声。若是林家主动退婚,表示不愿在前途未卜的时候耽搁你的青春,咱们家再连连推辞,说绝不会因为这样的风波落井下石,轻易毁约。
这样推辞三次,咱们家无可奈何答应退婚,并约定派出商队保护林彦回,直到他平安归来。每一回退亲不成都要由那些书生写成故事在茶楼传唱,最后合为一出佳话,咱们两家一个仁善一个重诺,谁还能说咱们不厚道呢?而林彦回多了商队的保护,林家也能放心一些。”
淑嘉听她这样一说,连声赞叹:“若真能像姐姐说的那样,这婚倒是真的有可能退成了。可是这商队和中间人又从何而来,总不能叫爹爹去跟林家说吧?便是那些幕僚出面,传出去也羞煞人了。”
“寻常幕僚哪有那样大的能量?我要请的这位中间人十有八九是能做成的,他手下正掌握着一支云南商队,涉及茶马贸易,对西南局势又很熟悉,若是他答应下来,出面保护,林彦回这一行应当不会有什么难处。”
瑾言说的自然是某先生,他手下还掌握着一支笔杆子,在帝京制造舆论简直如翻云覆雨,因此她说这些也很笃定,淑嘉听了倒是轻松了许多:“这样娘也终于可以放心了,你不知道,她这两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好像我的终身就完了,其实哪有那样严重?”
“倒也不能怪母亲,她这几日出门走动,也许又碰上那个王姨母,人家说几句话她听到心里去了。”
淑嘉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什么姨母,拐了不知道多少道弯的亲戚罢了。平日最爱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最讨厌不过,好好的人不做,非要装神弄鬼,连带着她的女儿孙月尊也是一副狂样,在家苛待几个妹妹不说,还天天梦想着进宫当娘娘呢!再过几天,忠平伯爵府老夫人的七十寿诞,太后的老母亲做寿,我一想到要跟她们应酬,都不想凑这个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