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言立刻回过头来,露出了孩子气的天真来:“是吗?”
某先生叫童仆取来一个花梨木箱子,放在桌上,打开来上层是一封书信。瑾言脸皮薄,不好意思当着某先生的面拆开,压抑着心头的雀跃,把它小心地放进了袖子里。
某先生又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匹用红木雕刻的小小木马,笑道,“看,这是你阿蜜给你刻的。她说战马宝贵,如今莽家屡屡犯边,她不能给你送一匹好马,就用这小红马代替了。”
瑾言摩挲着那小小的红木马,手掌大小,上面用摩西语刻着慕楚蜜,刻画得很端正,一笔一画雕刻出很深的印记,似乎在倾诉着阿蜜对自己的思念一般,瑾言微微笑着,珍重地将它捧在手上。
“还有雪茶、山参、苏理玛酒,风干的牦牛肉,摩西刺绣的绸布,我叫人给你阿大送过去了。你不在家,便宜他了。那雪茶、山参都是你阿蜜看着挑出来的,可比这帝京集市上卖的货真价实,说了要给你吃,养养身体的。”
某先生说起这些,就打开了话匣子,关切道,“你在里头,也没人照应,不会什么都要自己做吧,我看你倒没有之前在道观里的时候有精神,那时候人敞亮,气色都好。”
瑾言笑道:“我现在也挺好的,您别担心。”她收好小木马,想到什么,还是问起,“对了,叔,您是不是收藏了一幅《四海流民图》?”
某先生点点头:“怎么了?”
“我猜那幅画是您自己画的吧?”
“都是过去的事情,纠缠这些做什么。”某先生轻轻带过,眼睛向对面的茶楼望过去,竹帘半卷,隐约可见里面坐着几个茶客,看不清样貌,虽是饮茶这样的消闲事情,露出的袖口却窄而紧,是只有公干的人才会为了行动方便才穿的劲服。
他移开目光,催促着瑾言,“好了,时候不早,你也该下去了。”
待萧元慎和瑾言离开,某先生旋即退回店里,在暗处瞧着,果然看到那几个东厂的番子跟着马车远去,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并不是为自己而来。
他回到后院,又收拾起两个箱子,吩咐两个家人抬着,自己坐着黑布小轿到了萧元恒的宅邸,到了门上,护卫问起,说是受云南王的嘱托,送些进补的药材,不久萧元恒便遣了小厮过来请他。
“如此说来,万岁爷确有可能在朝堂之上主战?”萧元恒放下支摘窗,回身往屋内走去,随手将残余的药渣倒入了花盆中。
“这也是他眼下唯一的选择。”
雪茶的银针在沸水中渐渐舒展开来,起起伏伏,某仲文观察着,心境也跟着平和下来,缓缓道,
“无论是战是和,于王爷与世子爷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若太后主和派占了优势,王府有护卫之权,则可以名正言顺豢养私兵,养寇自重,重掌兵权;
若万岁主战派占了上风,王爷只要与镇守太监交易,这笔军饷不愁不是王爷的囊中之物,到时候中原民怨沸腾,西南趁势揭竿而起,我在帝京里应外合。如此一来,天下可定。”
萧元恒听了这番话,眼中重新燃烧着炽热的光,他躬身对某先生深施一礼:“先生不世之材,请受我一拜!”说到动情处,他竟猛然咳嗽了起来。
某先生讽刺一笑:“世子爷演戏炉火纯青,已入化境。”
萧元恒以帕子擦拭了唇角,不由慨叹道:“这十多年过去,我已经病成了习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世子爷只管坐山观虎斗,静等时机到来就是。”
萧元恒眸光黯了黯:“托先生送的那匹小红马她收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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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萧元慎看着瑾言满脸欢喜地摩挲着小红马,蹙起眉头:“你这么喜欢这个?”
瑾言欢喜地炫耀着:“这是我阿蜜刻了送我的,你看这个慕楚蜜,这就是摩西的文字。”
萧元慎难得看到她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也觉得纳罕:“这倒奇怪,你母亲送给你的礼物,为什么会是某仲文送给你?”
瑾言解释道:“自然是因为我母亲和我父亲的关系不同寻常,于公,她是边将,送信到府上有勾结朝廷大员的嫌疑;于私,她与我父亲早已和离,若还有书信往来,置家中主母于何地?”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所以你同某仲文认识很久了?”
“十岁那年,是他带着商队护送我从永宁到了帝京。起初倒算不得密切,只是后来入了道观,他受母亲托付,多多看顾,走动才多了起来。”
萧元慎想到她十五岁那年遁入道观,似乎还是太后默许,然而个中情由,他问起周围的人时,却都摇摇头不知为何,脸上也都挂着讳莫如深的表情,似乎其中有什么隐情,于是问道:“当初你为什么不想着嫁人,却要出家呢?”
他突然问起此事,瑾言眼前顿时浮现山阳长公主沾着鲜血的手,脸上的欢喜骤然消失,深藏在心底的恐惧和秘密,却哽在了喉咙里,似乎就要在这一刻呼之欲出。
马车却在这时候停下,怎么会这么快就回了西苑?瑾言觉察出不对,一撩帘子,却是自己家门口,她回过头瞥了一眼萧元慎,满是疑惑,萧元慎噙着笑:“母后不是叫朕要多亲近亲近百官?朕来向首辅大人请教学问。”
鬼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