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鸢忽然语锋一转,轻声道:“殿下说,杨玄泠,是他之挚友。”
杨玄泠微微一怔,不可思议的重复道:“挚友?”
她道:“殿下有言在先,杨大人是不是坏人,是看对谁,要是对乔南舟那等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恶人,自然是比他们更恶。”
“若是郡主这般忧国为民,舍己为人的好人,只会想法子护着。”
“所以,殿下说,即便大人与他非是一路,他亦将大人当作毕生挚友。”
杨玄泠心下似有欢愉冲涌,但也只失神一瞬,旋即面色恢复如常。
“既非同路,自当知道,如今,只有你死我活的道理。”
离鸢指着杨六郎,淡淡道:“所以,大人的意思是,为了固守上人之令,宁愿做这世间罪人,硝石毁山,山崩石裂,乌江无以为遮,倒灌瓦舍民田,指使千万人无家可归。”
“甚至,连自己的族弟,也要舍弃。”
杨玄泠望着杨六郎愈发乌黑的嘴唇,冷笑一声:“我早已罪孽难赎,何怕再多加几层。”
“更何况,这火药是你家殿下埋的,怎么还怪上我了?”
离鸢眸光淡淡,语声清冽:“大人既如此说,那就东西四角,先毁给大人瞧瞧。”
她说罢,轰隆数声炸响,脚下大地,头顶山脊,似乎颤了一颤,旋即东西两处,冒起缕缕黑烟,立即就有卫士围去那处。
那荣英殿旁的花圃,湿润的泥土,与芬芳的花儿,都被火药溅了满地,卫士从泥土内翻来覆去,果真从中拾起一块硝石,旁边是枯焦的火引。
杨玄泠轻叹一气:“云皎替换了多少我灵泉宫的暗卫?”
“待大人见到殿下,可以问问。”
杨玄泠微微一笑:“我瞧你胆识不错,是何时入的我灵泉宫?”
“二十日前。”
“被你换掉的卫士,是不是喂了蛇?”
“是。”
“是云皎叫你暗中护卫郡主?”
“是。”
杨玄泠眉头一挑,抚掌大笑:“离鸢姑娘,跟了三殿下,真是可惜了,要不要入我灵泉宫?”
“杨大人。”离鸢抬眸,冷淡道,“离鸢怕血,只怕不能胜任。”
……
西屏郡,离憎楼,秋风漫卷,枯黄叶落,夜色寥寥,灯火映江,璨似天河。
宋溪舟踏入三楼暖阁时,谢行湛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宋溪舟立于窗前,温润眸底掠过一丝落寞:“昭雪是在忧心昭和郡主?”
谢行湛羽睫微垂,语气微涩:“臣并非担忧郡主,是担忧殿下。”
宋溪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心中五味杂陈,低声道:“事情发展至今,全是我的过错。”
秋夜凉寒,二人同坐席案,一人沉静如幽昙,一人低眉敛目,长吁短叹。
直至膳食奉入长案,宋溪舟提箸正欲大快朵颐,外间房门叩响,贴身近卫上前回禀:
“太子殿下,该回府了。”
宋溪舟按了按眉心,微微侧首,和颜悦色:“昭雪,自你回了中都,倒少见你笑了。”
谢行湛眉目微垂,勾唇温和一笑,举杯相邀:“殿下,再饮一杯酒吧。”
宋溪舟一口饮尽,利落飒爽,旋即提袍起身,出了离憎楼。
他却并未回府,而是策马疾行,赶去西郊一处荒山。
那荒山中竟与乌江之中的福满楼,规格一般大小,只是一个在山体之类,一个建于山谷之上。
前者无光无亮,血光一片,腥臭难闻,犹如阿鼻地狱,而后者清幽雅致,山花遍野,林野生香,好似人间仙境。